畢竟那天自己才平息體内躁動,所以難免會看錯席沉修看着自己的眼神,而且山洞裡面光線昏暗,哪裡就能一眼看清隐藏在眼底的情緒呢?
蘇清晚端坐在大願殿的石凳之上,雖然腦子裡思緒萬千,在外人眼裡卻看不出半點端倪。
忽然,蘇清晚的視線落在牆角縫隙裡蠕動的冥蚯身上。
冥蚯身軀短而肥,皮上裹滿猩紅的粘液,爬過的地方會留下一長串類似于血迹的痕迹。
蘇清晚蹙起眉,這不知死活的小東西竟然敢爬到渡世修者的大願殿裡來,也不怕被他随手捏碎。
就像當初莽撞的沖到他面前的席沉修一樣,也不怕他随手将他扔進某一處苦海之中,平白無故遭受千百年的折磨。
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蘇清晚無聲的歎了口氣,自從席沉修從塗崇那裡回來以後便拘束了許多。
就像此時,明明想要過來又不敢過來,便會故意弄出些聲響,等着自己做出反應。
蘇清晚一揮手,牆角的冥蚯消失不見,連帶着那些血迹般的爬痕也消失了。
“不去好好修行,來這裡做什麼?”蘇清晚依舊端坐着,聲音極度冷淡。
躊躇在原地的席沉修聞言身體一僵,他眼神失落的望着蘇清晚的背影,委屈的說道:“修者許久都未曾親自教導我了。”
“你跟在吾身邊近萬年,已經不需要吾親自教導了。”蘇清晚說完起身面對席沉修,便看到他耷拉着肩膀,像是斷了線的紙鸢,顯得茫然又彷徨。
蘇清晚無奈的走到他身邊,伸手按住他的額頭将他的臉擡了起來,問道:“你在塗崇身邊可體會了何為情愛?”
席沉修的眼神忽然變得灼熱起來,他語氣誠摯的點點頭,說道:“情愛是相守、相依、相伴。”
“還有呢?”
“是明知前途莫測,卻依舊心存幻想。”
蘇清晚聞言臉色變得古怪起來,塗崇和稚寰恩愛有加,哪裡會前途莫測?
“還有呢?”蘇清晚壓抑住心裡的猜測,鎮靜的繼續問道。
“是從一而終,矢志不渝。”
蘇清晚的心裡松了一口氣,這兩個詞用在塗崇和稚寰之間倒是很相稱。
“還有嗎?”
席沉修搖搖頭:“怪我愚鈍,暫時隻領悟了這些。”
蘇清晚按在席沉修額上的手微微用力,說道:“男女之情,才能謂之為愛,你當銘記于心。”
他的語氣雖然平緩,但是落在男女二字上的音調卻相對較重,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席沉修心猛地一抖,他驟然反應過來這段時間蘇清晚對自己的冷淡是出于何種原因了。他的眼中映出此時蘇清晚面色如常的臉龐,仔細分辨,他能看到蘇清晚眼中深藏的祈求,好像在說:快說你知道男女之情才是愛,快說你對我不敢有大不敬的歹念。
席沉修垂下眼,避開蘇清晚的視線,他咬緊下颌用盡量平穩的語氣說道:“我當銘記于心,謹記修者教誨。”
蘇清晚聞言松了一口氣,撤回了放在他額間的手,往後略退了一步,說道:“如此甚好。”
在無人看見的地方,席沉修握緊的雙手微微顫抖着,像是在盡力壓制着某種情緒。
蘇清晚讓他去領悟情愛時他原本心存某種大不敬的幻想,如今看來,一切确實是自己的幻想。
蘇清晚并不是真的想要他識情愛,隻是在告誡他不可對渡世修者生出情愫。
可是明明是第一眼就沉淪的人,相處近萬年,該有的情早就有了,哪裡還等得到如今識苦果後再說不會碰。
蘇清晚沒有注意到席沉修心裡的波瀾起伏,他懸着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席沉修與谷叢隐不同,他知道什麼是情愛,沒有對自己生出不該有的情愫,假以時日,他定然可以修成正果。
随後的幾萬年,蘇清晚依舊帶着席沉修遊走三千苦海之中,兩人之間像是找到了某種平衡,蘇清晚不再刻意疏遠席沉修,席沉修也始終把握着自己的分寸,不再越雷池半步。
蘇清晚對席沉修的期待也越來越大,他仿佛已經看到了終有一日席沉修可以取代他成為渡世修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