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夢見了一望無際的山林。”
吉爾伽美什剛開口開始描述夢境的時候甯孫就覺得不對勁。仔細想想,在原典中關于芬巴巴的夢境吉爾伽美什史詩對恩奇都講述的,面對的角色不對...而現在他還特意把恩奇都支開。
“第二個夢境則是幽深的峽谷。”
甯孫很平靜地聽他說完,指尖無意識地在桌面留下一條灰白色的劃痕。
“...你應該知道,森林是芬巴巴的象征。”
“神谕是神明給予人的命令,但說穿了還是上對下的控制。”
甯孫若有所思。“恩奇都為什麼會答應讨伐芬巴巴?”
他略有不解的一件事...芬巴巴應該算是恩奇都的朋友吧?
“因為之前仍然保留有野獸的心髒,而會與野獸的存在為伍,當然會将相似者視為友人。”吉爾伽美什擡起眼,語氣中有着淡然的“這你都不知道”的嘲諷感。“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得到了諸多認知,最後選擇了人類的形态的他,實際上也是在選擇成為人類的一邊。”
...我将于人類同行。
“所以,随着身份站位的改變,恩奇都已經不再是野獸,但是芬巴巴還停留在懵懂的階段...”甯孫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
“說懵懂其實已經有些粉飾和遮掩了,直白地說,芬巴巴這種野獸已經站在了人類的對立面。”
襲擊人類嗎...确實。
甯孫看着自己指尖染上的淺色染料,補充道:
“可就算是這樣,你也不想讓你唯一的摯友過于傷心。你是專門把恩奇都趕到我這裡來的吧。”
“說吧,需要我這個名義上的母親幫什麼忙?”
這話說的很怪,陰陽怪氣又茶香四溢。甯孫隻是心煩,明知已經被特殊對待但是依舊有種隐含的不爽...大概是因為吉爾伽美什和恩奇都都能把話說通,和他這個名義上的親人反而開始打太極,于公于私都不像原本認知中英雄王的性格的惱怒。
很長一段時間,他沒有聽到吉爾伽美什回答的話。
當甯孫擡起頭時,他隻看見了吉爾伽美什眼中的猶豫...很罕見的情緒,優柔寡斷與自我為中心的王者并不兼容,或許與他的害怕有關的人物不僅僅有恩奇都...還有坐在面前的甯孫本人。
“不是這樣。”
他沒想到甯孫會想偏,會想到别的地方去...但談及重要性,誰能輕而易舉地說出自己的親人在自己心中的排序。既然都是被視為親人看待,理應是一樣的。孤高的王者的重要之人隻會被一視同仁的看待。
可他哪知道甯孫會在意這種...他沒法說出口的事?甯孫和别人都不一樣,青年是純粹的人類之心,人類在很多時候意味着創造和無限的源泉,被重重規則限制下迸發的可能性,但是與之随行的也是情緒化帶來的脆弱,還有人類本身的脆弱。
“本王隻會解釋一遍這種事,看着你的面子上說一遍這種事。”
金發的王者微微往前欠身,鮮紅如血的眸子如同酒杯中晃動的純色紅酒,矜貴奢侈。
“你是本王所認可的對象,是因為對本王來說很重要而被認可,本王從來沒有排斥過你的存在。”
哪怕你的存在會讓人想到命運的不可違...可那又有什麼關系。既然不可違,那就把這縷特别的情緒當做饋贈就好。
“...既然如此,你也沒有理由去害怕了。”
甯孫輕聲回答道,就像十年前的烏魯克城,蘆葦飄蕩的岸邊,身為長者的他說過的那些詭辯和開導的話。
他其實很快就冷靜下來了,捏了捏自己的指尖,有些懊悔自己剛剛說出來的話。但聽到吉爾伽美什的回答後,他第一時間湧起的感受是幸運...幸運自己能夠被重視,彌補過内心始終存在的遺憾...孤獨一生的遺憾。
“我其實也沒有那麼介意...算了,這話挺不誠實的。”
他歪了歪頭 ,笑着對吉爾伽美什說道:
“...謝謝你。”
他又豎起手指,放在了唇邊,眼中還是盈盈笑意。
“所以這就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秘密了。既然都在害怕未來,不理解當前,但隻要家人這樣類似的概念還存在,就還可以攜手走下去一段路程。”
“随随便便就把本王拉到和你同樣的水平線...罷了,看你的面子上還可以容忍一二。”吉爾伽美什沒有再提原先的事情,看樣子也不是存心打算描述夢境。“你把恩奇都喊回來吧,本王先走了。”
大殿内又恢複寂靜。甯孫低頭再看了看攤在桌面上的設計圖紙,腦海裡閃過一個模糊的念頭。
好像伊什塔爾很久都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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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混賬!本女神...”
價值連城的上貢品被暴怒下的女神推到一邊。容貌頂尖身姿嬌媚的女神此刻臉上全是怒氣,不知道是對不順着她心意的父神安努還是對違逆她意旨的烏魯克。
不順...幹什麼都不稱心稱意!就這還想讓她保佑...這群人還真是想的美!
神明的孤高是帶着專橫的。她低頭咬了咬嘴唇,吐出一口濁氣,一時間想到的是如何降下神罰懲戒烏魯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