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
奚泠泠整理好成冊的畫師信息,忐忑不安地等一個合适的時機拿給林景星看,為了這些資料,她昨晚熬到三點多,差點通宵。
她的臉色越發慘白,眼底也熬出一對黑眼圈,在這張秾麗清純的臉上尤為顯目,奚泠泠對着鏡子看了看,覺得不大妥當,因着她現在的臉色實在太差。
奚泠泠取出黑框眼鏡戴上,稍作遮掩,黑色純然的眼瞳流轉,不再寒冷刺骨,反倒顯露出兩分天真的稚氣,不像個職場白領,到像個涉世未深的大學生。
何隽和趙逾白準時來到恒星報到,全員加班,文小沁帶着他們來奚泠泠這裡辦入職,奚泠泠頭也不擡:“身份證複印件以及銀行卡開戶行發給我一下。”
“啊。”趙逾白看着她,愣愣答道:“好。”
文小沁調侃道:“不認識了?”
何隽:“現在想起來了。”
奚泠泠擡頭短暫地掃了他們一眼,目光如昨,毫無熱度,她的态度并不熱絡,也不擅長社交,便隻是公事公辦,雷厲風行。
辦完入職後文小沁帶着他們去找林景星,本着早學早上手,多勞多成果的原則,推了林浩出來帶實習生,直接加入項目組,即日起開始加班。
奚泠泠扶了扶鏡框,兩個新鮮出爐的受害者。
當然,她也算,一個年老體衰的想退休人員。
不多時,幾個人風風火火從林景星辦公室走了出來,一群人輾轉去了項目組的工位細細談論,奚泠泠眸光一亮,這是個好機會。
她不再拖拉,抄起畫師資料冊便走向林景星辦公室。
“林總。”
奚泠泠奉上資料冊,聲音發緊。
“這是我近日整理的相關畫師,請過目。”
林景星神色平平:“你倒是麻利。”
“眼下恒星正值關鍵時期,自然得加班加點,上下齊心。”
林景星停下敲鍵盤的手,抽卡翻開冊子,他看得很細緻,目光久久停滞,從構圖、人物再到細節,全都不落下,雖說他不是藝術學畢業的,但最起碼他有極高的美術素養與鑒定眼光。
一言以蔽之,他見過的好東西太多了。
薄薄的紙張被他夾于指間,他的手修長有力,襯地這頁紙渺小脆弱,奚泠泠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她不知道這樣做是否合适,不為前程,隻是願望。
在從前的事端中,她沒有做出任何事,唯有這一點,她斬釘截鐵。
林景星沒有注意到她的異樣,一頁頁翻閱着,但頁數太多,他隻得該換策略,先大緻翻看一遍,從頭到尾,最末一頁畫作格外深沉,氛圍感十足。
“唔。”
他沉吟片刻,動手抽離,取出一頁畫作出來:“這張不要。”
奚泠泠的整顆心都提了起來,目不轉睛地看着他篩選,她無意識地收緊手,薄唇緊抿,惴惴不安,她學了二十年畫畫,舉全家之力大學畢業,剛剛踏入工作便飛速夭折,可謂打擊極大。
像是回到最開始那一天,她站在畫墨傳媒門口,滿心歡喜期待,自以為夢想成真,熬出了頭。
他删掉一頁又一頁,畫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薄,二十位畫師在短時間内少了一大半,在這“生死一刻”間,他忽然發問:“你怎麼了?”
“啊?”
奚泠泠反應不及,随口敷衍:“林總,我沒事。”
林景星斜睨她一眼,一頭黑發柔順地垂下,小西裝,白長裙,老實的黑框眼鏡,乖的不可思議,他心想,也不知道誰才是大學生。
直到他翻到最後一頁,林景星端詳許久,沒有評價,奚泠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臉,試圖從這張棱角分明的臉上分辨出幾許意見,但她失望了,林景星神色淡淡的,一語不發。
他骨節分明的手無情而果決地抽出這張畫作,将它置于最上:“聯系這五位畫師,透露部分活動要求,進行試稿。”
“是,林總。”
奚泠泠接回這寥寥幾頁紙,她的手不自覺地顫抖着,為這來之不易的機會,她用力握着,紙張皺起,恰于畫作裙擺之處,折成道道溝壑,于是漫天星河得以順流而下,星光滿地。
這幅作品,他分明看得最久。
林景星直覺不對勁,但他并不知道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他眉眼壓下,話語略帶躁意:“還有什麼難處嗎?”
“沒有。”
奚泠泠抱着資料,平複激蕩的思緒,而後發自肺腑地露出個笑容,真心實意,格外溫柔,見多了她的假笑,這似乎是他第一次看見她如此明媚燦爛的微笑。
林景星微怔,半晌沒有說話。
他隻是覺得那幅畫似曾相識,但他卻絲毫沒有印象。
可奚泠泠為什麼這麼高興。
“難得你上班還能笑得出來。”
在某一刻,他如夢方醒,掩飾性地低下頭,雙手忙碌地敲着鍵盤,嘴上不留情,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奚泠泠收起笑容:“這也是托林總的福。”
真是費解,笑也不準人笑了。
好不容易雀躍起來的心情瞬間跌落谷底。
隻是等她走後,林景星停下手,看着電腦屏幕上一連串奇怪的亂碼出了神,他總會想到僞裝地無懈可擊的奚泠泠,像是躲在帷幕之後,将自己重重藏匿,始終謹慎地保持着距離,甚至可以說在無時無刻地警惕着,仿佛下一刻就會無差别攻擊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