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着幾天,奚泠泠白天都帶着平闆到公司,趁着摸魚間隙畫着稿,至于合同她早早地在線上簽好了,沒費多少功夫,先導出現成的合同樣本,再由自己操辦,唯一的問題是合同上面是她的真名。
如果有人翻閱合同,立刻就會發現她就是原畫師。
所幸寬敞的前台隻坐了她一個人,沒有旁人偷窺打量,這無疑讓她松了口氣,隻要小心些,就不會有人發現她就是畫師七弦寒。
“嗡嗡——”
手機亮起,她掃了一眼,顯示發信人是林總。
林景星:原畫師這塊全權交給你一個人負責。
奚泠泠:好。
有了林景星這句話,她無疑安心許多。
何況這件事從一開始便是奚泠泠負責,她一個人全面包辦,沒讓任何人參與進來,而林景星并沒有多過問,他日夜盯着代碼,哪裡還有精力管這些細枝末節的工作。
奚泠泠按了打印,自己火速整理裝訂,妥帖封存好,最後提交OA審批,申請在平台上打部分定金給畫師。
事項進展至會計徐麗那裡,她便沒有再管,專心緻志地埋頭畫畫,為此她每天點一份咖啡,提神醒腦,尤其是中午午休時刻,更是她自由發揮的時間。
12:13。
恒星内靜悄悄的,大部分人都已經午休了,刺眼的白熾燈終于得以休息片刻,厚實的窗簾将日光層層遮蔽,在一天中最為明亮的時候,卻偏偏不得絲絲溫暖。
趁着無人關注,奚泠泠縮在前台裡,筆尖戳着屏幕,發出哒哒哒的極小聲響動,她的頭越來越低,恨不得吃了整個屏幕,纖長的發絲滑落,将她掩藏起來。
誰也不知道她在忙些什麼,誰也無法刺探她的内心。
“叩叩。”
正忙着,卻有同樣不午休的不速之客打擾,她停下筆,反應極快地按熄屏幕,神色清冷:“什麼事?”
林景星撐在前台,端着水杯看她:“怎麼沒睡覺?”
她沒想到是林景星,心下詫異,微怔後道:“不想睡。”
“不像。”
他意有所指,眼神落在空空如也的咖啡杯上。
之前每次午休奚泠泠都睡得特别早特别快,一個人放倒椅子,甚至還戴了眼罩,睡得可舒坦了,他有幾次經過,都看在眼裡,隻是這幾天,她反常地沒有睡覺。
奚泠泠語塞,絞盡腦汁地想着好理由,沒能立刻答上來。
林景星看她臉色不大好,并沒有刨根問底:“注意休息。”
“好。”
他轉身就走,沒有久留,仿佛剛才不過随口一說。
奚泠泠不解他的用意,難道他是怕大家偷奸耍滑,所以故意過來敲打她?這也不是沒有可能,她煞有其事地點點頭,不然林景星何必在公司裡轉來轉去。
她在林景星背後探出頭來,透過前台看他,視線跟随,看見他先去了技術組,和林浩等人說着什麼,然後又溜達到了行政組,短暫地視察了一下工作,最後來到暗無天日的窗邊,幾盆小小的綠植不大鮮活,于是他伸手揪着為數不多的泛黃葉子,并面無表情地把它們扔在了地上。
忽然間,他仿佛察覺到了什麼,蓦然擡眼,精準地向她投來一瞥,目光如電,凜冽冷峻,奚泠泠當即低頭,躲避他的目光,佯裝在忙,手上無序地在鍵盤上敲着不成文的亂碼。
“哐當——”
不知多久,她終于聽見關門聲。
“呼——”
奚泠泠洩氣,放松下來,她再次探頭看了看林景星的辦公室,大門緊閉,很是安全,于是她點開平闆,一鼓作氣,安心畫稿。
等到了晚上,她一直畫到淩晨,直到實在睜不開眼睛,她才松開手,放任自己陷入睡眠中,大抵是這樣的工作強度太高,幾乎沒有喘息的時候,她睡得格外好,什麼都沒有夢見。
她本以為又會夢見那樁難堪的往事。
但是并沒有,極偶爾的時候,她會在似夢似醒間,将手機震動的聲音錯認成轟鳴鼓噪的喧嚣聲,緊張無措,又激切戰栗。
她想,那到底是什麼聲音呢,明明近在耳邊,卻捉摸不透。
“轟轟——”
深夜無人的大道上,漆黑的機車一掠而過,在城市邊緣盡情狂飙,呼嘯的風撲來,掀起機車一角,引擎爆響,沖往地平線盡頭。
一棟白色的小樓矗立于眼前,他停下車,沒有接近,林景星遠遠地望着近在咫尺的醫院,目光悠長,沉靜深邃。
項目已經到了收尾階段,基本程序運行不錯,剩下的便是原畫闆塊,二者整合便差不多可以試運行,一切都仿佛壓到了一個臨界點,他想,他也是。
他有那麼話想說,有那麼多事要做,最終他還是什麼也做不了,林景星擡起頭,這才發現今夜天朗氣清,無垠夜色中閃耀着一片片的星星,大放光明,奪目非凡。
林景星伸出手,虛虛抓住其中最低最亮的一顆星。
這一次能不能成功,誰也不能告訴他答案,也許是這一次,也許是永遠的下一次,至少,他沒有臉面現在踏入這裡。
“轟轟——”
他深深看了一眼醫院,戴上頭盔,悄悄地走了,沒有驚動任何人。
又過了三天。
奚泠泠扶着酸痛不已的腰,畫完最後一筆,她如蒙大赦,仰面躺倒在床上,重重松了口氣:“我畫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