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難以抑制地發起抖來,格拉的牙齒在輕微打顫,他蜷縮成一團,像是感到寒冷那樣:“聽說整個大祭祀場都發了瘋,獲勝的高位種把對方從一堆雌蟲裡拽出來,還活着的那些中低等種全都快死了,很多血、血……”
“我知道了。”薩克帝捂住了對方的兩對眼睛,把白色的雄蟲連同毯子一起整個抱起來,手慢慢地撫摸着對方的翅翼。
這是一個充滿安全感的黑暗環境,嗅到信息素的格拉變得安心了一些,于是調整姿勢讓自己更緊地貼着對方。
“卡塔想阻止喀特拉帶走那隻雄蟲,但是他不敢。”格拉握着高位種環繞在身側的黑色鱗尾,好像這個舉動會讓自己變得沒那麼害怕,“所以卡塔很傷心。他一直徘徊在安貢的周圍。”
難怪今天去對方的巢穴接回格拉的時候,沒有看到老年管理蟲的身影。
薩克帝任由他攥着自己的尾巴,慢慢地晃着。
“被族群抛棄、被很可怕的雌蟲帶走真的很痛。”雄蟲發出了輕微的、夢話般呓語,“痛得我感覺好像活不下去了。”
“我想,他們要是能一次性把我吃完就好啦。我也可以照顧很多很多的卵,我會好好地孵化它們,隻要沒那麼痛的話。”
金棕色的瞳孔在微弱的光線下有一瞬間呈現出攻擊性的豎紋。
他再一次清晰理解到,初次見面時雄蟲為什麼直接對自己做出了求偶的姿勢,他把自己當成了那些傷害他的低等種工雌船員,為了祈禱少痛一點點,而搖尾乞憐。
人很難成為完全客觀的動物,正如他同紅太歲說的那樣,把他的人格往數據天穹裡傳完全是一種排污。
當蟲族是敵人時,他可以面無表情地拆下一串武裝種工雌的腦袋,并且把這些形态各異的頭殼當打水漂的石頭。
但是當他身為蟲子的一員、身邊跟随着一名身為被害者的同伴時,便無法做到完全的袖手旁觀。
即使是在一個充滿攻擊性的族群内部,也有強者和弱者之分。
薩克帝從不是一個浪費時間自我内耗的人。
身份、思維認知,以及不同種族間的矛盾始終存在,靈魂裡屬于人類的部分和屬于蟲族的部分在無時不刻地互相攻讦撕咬,無法調和,那麼幹脆掀掉整張桌子、換一條截然不同的路走。
他要群山倒塌。
那些陰沉的、難以撼動的、亘古不變的龐大山脈,他要一點點敲碎那些山石的根基、掏空連綿的山體,連同之上附着的巨巢一起揉碎,然後把這團紮手的、血淋淋的混雜物捏成一個他樂于見到的形狀。
“羅克珊。”
薩克帝喊他,他将縮在自己懷裡的雄蟲半挖出來,單手捧起對方的臉。
那四隻濕漉漉的眼瞳茫然地半張着,像是陷入了某種清醒的白日夢魇中。指腹摁過眼角,雄蟲聽見呼喚後眨了一下眼睛,小扇子似的眼睫掃過對方的指尖。
“給我一點時間。”
黑色的核心種說。他的語氣中有一種奇異的沉穩,令雄蟲的目光重新聚焦在他的臉上。
“我會盡我所能,讓那些傷害你的事物遠離你。”
對這個臨時組隊的同伴,他做出了承諾。
作為回應,格拉發出了一點微弱的蜂鳴。他将臉貼着對方的手心,久久沒有移動。
雄蟲在安撫下慢慢入睡,但陰郁和緊張的情緒并不會那麼快散去。
薩克帝輕輕拍着他。
對方耷拉的翅翼和斷尾時不時痙/攣一下。
“如果你遇到很厲害很厲害的對手,打不赢也沒關系。”雄蟲小聲嘟囔,他已經陷入半睡半醒的迷糊狀态,仍緊緊地抓着薩克帝的手臂。
“快點跑吧。”
那半截白色的尾巴還在不安地抽/動,直到被漆黑的鱗尾纏卷住,才逐漸放松下來。
當新的一個恒星日到來,高大的核心種敲開了管理員的巢穴大門。
沒休息好的老年工雌罵罵咧咧地從窩裡爬起開門。
“給我安排一場新的比賽。”
薩克帝說,他看着睡得幾條腿亂爬的卡塔,仿佛笃定了對方不會拒絕:“這場比賽不要能源石。”
“我要帶走昨天所有還活着的戰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