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那時,我會允許你撤回剛才的宣戰發言。”
“你需要叫醒服務。”
核心種後退一步,帶翻了礙事的椅子。
黑色的鱗片覆蓋全身,鱗尾彈出環繞在身前,防備着時刻會到來的攻擊。同樣進入異化狀态的薩克帝笑了。
“行,說不通是吧。”
“輕别介意我下手有點重,揍輕了你看起來很難清醒。”
漆黑的雌蟲說,細密而銳利的副齒咧開,因怒火而發出輕微的嘶嘶聲。
他很久沒因為同伴的犯渾而動過真正的怒火,無論人類還是蟲子,太過低級的挑釁隻會令他感到好笑。
但對面的家夥差不多踩到了底線。
然而下一秒,有聲音響起。
“克拉克。”
發出聲響的人過于熟悉,令薩克帝愣了一下。
原本雙方緊張對峙、一觸即發的局面,瞬間按下暫停。
現場顯得有些詭異。
打斷了這次沖突的人還在繼續說。
“再不收手你們真的要打起來了。正如我所說,他不會選擇另一條路。”
伴随着輕微的歎氣,可以想象出發言者無奈的表情,同時還不忘反向進行安撫勸解。
“請您也冷靜一下,薩。”
“……”
薩克帝一瞬間意識到,之前克拉克是在詐他。
如果對方真的想掰掉他的頭,絕不會允許亞瑟以旁聽者的身份參與進來。
這隻蟲有點過保護的傾向,永遠都在盡可能地避免讓人類見證自己血腥的一面。
顯然,處于矛盾中的亞王蟲尚未得出一個最終的結論,于是以一個火藥味過重的話題為契機,反複試探其關心的問題。
不知出于什麼心理,這混賬東西關閉了亞瑟的影像,但是依舊保留着通訊,于是遠在Ja的人類從頭到尾把他們的争論盡收耳底,直到快打起來才露頭。
核心種差點被氣笑。
片刻前他把亞瑟當成拍醒對方的闆磚,做出豪言壯語,當着當事人的面大放厥詞、詳細描述了一下青年和亞王蟲可歌可泣的情誼。
遠在天邊的人類會不會尴尬到腳趾頭摳出一座空中花園,根本不在他此刻的思考範圍内。
反正隻要他自己的臉皮夠厚,尴尬的就是别人。
眼神變得一言難盡,核心種在銀灰色的亞王蟲身上來回打量。
對方沒有立刻收起翅翼,沉默了一小會,薩克帝有充分的理由認定,搞不好他的塑料老闆準備将錯就錯真的揍自己一頓。
“所以呢?”
他抱着手臂問,表情猙獰,配合上還沒解除異化狀态的腦袋,氣氛恰到好處。
“我是你們Play的一環嗎?”
克拉克依舊沒有理會他,但是以一種緩慢的姿勢垂下攻擊性的鱗尾。
“沒事。”
這句話是回應人類的,銀灰色的雌蟲語氣平靜:“我和薩談一會,稍後我會同你聯系。你準備休息嗎?”
“我等你。”
亞瑟的回答很簡潔,他察覺到核心種即将爆炸的心态,因此長話短說。
“請不要讓自己受傷,克拉克。”
青年再一次重複。
“我等你的通訊。”
薩克帝看着對方切斷信息連接器。
他的鱗處于一種要收不收的姿态,突然間就理解了克裡曼為什麼會炸成一顆松果。
人在無語的時候真的會豎鱗片。
解除異化的亞王蟲緩緩坐回位置上,自始至終都沒有多看核心種一眼。
難以釋懷的部分像一根深而尖銳的利刺,并非可以輕易随着幾句漂亮話而消失無蹤。
理性成為情感的缰繩,更沉重的部分絆住了仇恨,讓他不得不在同樣困難的兩者間做出一個選擇。
“這就是你想出來的馊主意。”
随着堅硬的鱗甲消失,薩克帝甩了甩腦袋,處于一種怒火熄滅、但殘留着少量生氣和無語的情緒。
他理解對方對于硬翅族群難以磨滅的仇恨,同樣的曆程他自己也經曆過,在重獲新生剛睜開眼睛時,差不多每分每秒他都在琢磨着怎麼砍蟲子的腦袋。
他們是同一種生物,對于天敵的毀滅欲誰都别想指摘誰。
但這并不影響核心種太陽穴直跳。
“我看你的腦子灑在了外太空。”
伸手把踹翻的椅子扶起來,他重新坐到克拉克的對面。
“當着亞瑟的面做屠殺宣言,你永遠都在刷新我的認知。”
“我不相信你。”
銀灰色的雌蟲倦怠地開口,終于重啟了同薩克帝的談話,目光卻落在更遠的地方:“你能拿出什麼讓我交付信任的東西?你的秘密太多,身上流着硬翅的血,和人類的星艦談笑風生——你可以要求紅太歲為灰翅的核心星域壓陣,讓那可怖的利刃守住一支核心基因族群的疆域。”
“你能夠說流利的人類語,即便常年與人類共同生活的我也無法做到這種程度,沒有蟲能夠摸清你的來曆——薩,這真的是你的名字嗎?”
當亞王蟲看過來,那雙灰眼睛中什麼情緒都沒有。
“你讓我相信一個說不清自己來處的蟲,他的身上流淌着我仇敵的血,這如同讓我用自己的族群去進行毫無規律的對賭。”
“漂亮的話誰都會說,但你又以什麼取信于我呢?”
“以利益,以權力。”
深黑色的蟲回答,他的憤怒差不多消散幹淨,重新冷靜下來進入談判狀态。
金色的眼瞳毫不避諱地看向自己的盟友。
“我願意與你分擔每一片碎裂的鱗甲,每一塊剝離的血肉,尊重你的意願一如尊重我自己。”
短翅族群在向薩克帝伏低身體時,曾經以懇切的姿态說過相似的話語,但薩克帝從不居于下位。
傲慢讓他可以擁有同行者,而不是更上一級的支配者。
克拉克與他都是野心家,能夠容忍彼此分坐在長桌兩側握手交談,但絕對無法接受一方爬到另一方頭上。
某種意義上來說,沒有比他們更适合成為至死都無法解綁的共犯的存在。
“我願回以比血緣更為穩固,比同源兄弟更為親密,比族群連結更為牢不可破的同盟者關系。”
“我的心髒所跳動的每一循環,都将庇護灰翅族群如同庇護我自己的族群,保護亞瑟·西蒙斯遠離所有的災厄與苦難。正如我需要你以同樣的方式守住我的族群,在我無法趕到時擋住朝羅克珊而去的傷害。”
利益與鮮血才是讓成年人永遠綁定的金線,遠比命運垂下的紡紗更為堅固。
情誼是易變的,口頭的承諾缺乏約束力,但在這之上的一些東西終究會将他們推往相同的方向。
“足肢種亞王蟲的腦袋,加上一條穩定的、不用隐藏的,同人類高層的貿易通路,這是我給出的換取信任的籌碼。”
“做到你所擔負的那一部分,我會處理港口和貿易區設立的相關事宜。無論是時間河的使用權還是技術密鑰的交換,你再也找不到比我更合适的談判者。”
克拉克不是小蟲崽,他必須壓上足夠重、足夠稀缺的砝碼,才能在雙方不算長久且危機四伏的感情之外,再度迫使天平傾斜向自己所期望的一側。
“亞瑟的身份問題将一并得到解決,他不再是居留于卡姆蘭、無處可去的遺民,他會在帝國、在人類一側擁有一個長遠而穩定的退路。”
面對克拉克長久的沉默,薩克帝沒有催促,他隻是靜靜看向對方。
“與人類的合作會讓停滞不前的科技和堆積如山的能源流動起來,足以支撐起停戰狀态下蟲群的消耗,灰翅可以迎來一個不用依靠擴展與征戰的手段獲取資源的發展期。”
“而我所想要的,是把四分五裂的陣營揉成一個整體,以槍口頂在它們腦袋上的形式。”
“我要它們廢除族群成員的私有與販賣制度,并且開源除核心密鑰級别和附加保密等級以外的技術。”
“我要開啟十大核心基因族群的集體會議。”
薩克帝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