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也很像一隻本能尋求親眷愛撫的小狗。所以它會把喜愛的對象緊緊勒入懷中、不願放對方離去,哪怕死亡也要融為一體。
很難說格拉和巢互相之間誰影響了誰,在瘋勁上來的時候雄蟲說不定更甚一籌。
但最終,他們都向着一些其它的東西做出了讓步。
好在短短瞬息的權限奪取,已經足夠讓灰翅族群和薩克帝脫離危險,也足夠令處于平局甚至是劣勢地位的一方逆風翻盤。
格拉“看見”他的伴侶,正如他“看見”足肢種的艦隊陷入混亂、克裡曼和武裝種的飛船當場反殺入侵者、遙遠的陷入僵持交火的亞王蟲艦隊瞬間将獵物撕扯出巨大的傷口。
這宇宙間的一切無所遁形,所有的影像抓取設備是他的眼睛,所有通訊線路是他的聽覺接收系統,所有的成像現實設備是他的唇舌,替他去看、去聽、去訴說。
他的伴侶顯得有些疲憊,但并未受傷。
格拉幾乎落下淚來。
他之前太過害怕,還要将這種害怕藏在深深處不被其它蟲發現。
害怕薩克帝一去不回、消失在星海的某個角落、消失在阿卡夏的裂隙中。
這比有形的死亡更令他感到恐懼。
他的人類渡過了生與死的長河,才來到他的身邊,卻差一點再度離去。
直到看見對方,惶恐的心終于落到實處。
“找到你啦。”
白色的蟲輕聲說,他的意識有點模糊,甚至不太能覺察到自己在呢喃什麼。
他拍一拍狗狗巢的觸須,也想告訴驚慌失措的肖和其它雄蟲不用再害怕,薩克帝和克拉克,以及克裡曼和其餘的灰翅種都會沒事的,他們的族群成員、朋友、喜歡的蟲大概率會安然無恙,最困難的時刻已經過去。
那些兇狠的足肢種雌蟲失去了打敗對手的機會、無法大肆沖入灰翅的栖息地展開血腥屠殺,也無法像對待自己族群的雄蟲那樣将殘酷的手法施加在他的同伴身上。
包圍計劃徹底告破,對方既沒有能夠将亞王蟲和薩一并推落阿卡夏,也沒能成功将他們永遠留在地面。
差不多消耗了所有雄蟲的全部努力,才将收緊的絞索割斷。
不會再有任何獵網能夠困住沖入天空的核心種。
他所深愛的薩克帝是風,是火焰,是不懼風浪的飛鳥,可以穿過命運與歲月,穿過群星的海洋,永不止息。
很久很久前,當對方孤身前往卡姆蘭,他們隔着遙遠的距離通訊,雄蟲給出承諾——“你應該飛得很高很高,而我可以追上去”。
這個承諾終于兌現。
正如他的伴侶曾經将他放于高台之上,也曾在溫柔的良夜誇獎他是一顆純白色的、漂亮的、會恒久燃燒的恒星。
他也可以好好保護對方,保護身邊所有的雄蟲、保護喜歡的族群成員、保護每一位朋友。就像他們以同樣的努力,不顧一切地試圖保護他那樣。
“抱歉,讓你吓到了。”
格拉看不見自身的狀況,但他看到了吓得鱗片炸開、不顧一切沖向自己的肖。
他想告訴對方沒關系,他隻是有一點點累,休息一下就會緩過來。
在感覺到溫暖的小雄蟲抱住自己的瞬間,搖搖欲墜的視線逐漸變暗。
覆蓋着細鱗的蒼白手臂滑落了下去。
大信息巢的所有鍊接全數斷開。
它不再抓取足肢種成千上萬艘戰艦的控制權限,原本瘋狂爬動的外甲以一種蟄伏的方式回歸平靜。
因為最大功率運行而過熱的巢體在同一時間開始緩慢冷卻。
異化狀态的白色基因缺陷種如同一隻陷入深網的蝴蝶,被無數細細的深紅觸須纏繞挽留。
血液沿着垂斂的月白翅翼緩慢滴落,将珍珠般的花瓣暈染成華美卻可怖的顔色。
所有停止連接的蟲全都跌跌撞撞地聚攏過來。
他們之中有一些臉上還帶着尚未幹涸的血迹——禁掉所有戰艦的代價實在是過于高昂,隻是流鼻血算得上幸運,真正承受了最多部分的格拉已經失去意識。
這些蟲帶着夢遊般的愣愣神色,不敢相信自己做到了什麼,同時因為朋友的狀況而不知所措。
瘦弱的雄蟲們緊緊地摟着格拉,笨手笨腳地将對方從鍊接栓裡搬出來,然後嗡嗡作響地圍在一邊。
外面的戰火尚未停息,無法尋求救援,巢體的地面殘餘着震感。
在不安的氣氛中,肖俯下身,以異化姿态接住了自己的朋友。
細細的裂紋沿着他的胸口處延展,淺色的觸須纏繞上受傷的白色蟲子。正如曾經當他意識破碎、陷入噩夢時,對方溫柔地抱住他那樣。
然後第二隻、第三隻雄蟲也貼上來。
一些低等基因的雄蟲觸須須很短,完全沒有什麼治療效果,但還是努力想要幫上忙。
“别害怕。”
淺棕色的蟲低語。眼下一大群蟲緊緊地貼坐在一起,暖烘烘的。
肖懷抱他最最重要的、和瑟臨同樣重要的朋友,短暫地閉上了眼睛。
“别害怕。”
他像是說給自己聽,也是說給所有的同伴聽。
“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