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手也同樣粗糙有力。
出身于第二軍團的皇帝端着槍、操縱機甲的時間比她拿起權杖的時間更多,當她坐在那裡,蟄伏的肌肉線條令這具身軀如同蓄勢待發的豹。
雄蟲輕輕地回握住對方,他嗅到機械鐵鏽與潤滑油的氣味,那是從戰争堆裡浸泡出來的味道,顯然即使登上為高位,面前的女性還在定期進行軍事訓練和武器養護。
“請不要對我感到害怕,此刻隻是朋友間的小聚。”
輕輕地笑着,那雙翠綠的眼眸注視着雄蟲:“我聽說你負責整個大信息巢的管理工作,非常厲害。介意同我說一說你們的故事嗎?”
被那目光看得暈乎乎的蟲張了張嘴,翅翼輕微地摩擦兩下,湧起一股近似于害羞的感覺。
優異的精神力讓他感知到談話者的情緒。正如薩克帝所言,他的故友們确實沒有厭惡、輕視、拒絕接受他。
伊芙琳将他當成一個平等的交談對象,并嘗試着緩解空氣中相對沉重的氣氛。
“你想聽什麼呢?”
格拉小聲問,将尾巴圈在自己的身側。
“我不是很了解真正的人類文化,也沒有太多的精彩故事。”
成年人總是有着矜持的一面,無法再像年輕時那樣不管不顧地放聲大哭,每個人都學會了不動聲色的自我控制。
等到克萊因迅速整理完自己的情緒,被薩克帝一臉嫌棄地從肩膀上拎開,坐在桌邊的兩位正在輕聲細語地進行着小聲交流。
這一場景令核心種警鐘大作。蟲族優異的聽覺接收系統令他可以分辨出,談話内容尚處于一個正常區間内,但伊芙琳随手挖坑的本事他是見識過的。
薩克帝大刀闊斧地坐在格拉旁邊,毫無羞恥心地擠進這個談話圈。
“加我一個。”
皇帝嗤笑出聲。
“你知道自己現在看起來像什麼?像一位過保護的老父親。”
“……”
好狠的嘴,好惡毒的評價。
“薩還很年輕。”
格拉下意識地替自己的伴侶辯解,他攔在對方身前:“他才剛成年。”
這下就連剛剛收拾起自身失控情緒的書記官,都一并笑出聲。
薩克帝淡定自若,充分發揚臉皮比堡壘外壁還厚的優勢:“沒錯,我就是這麼的年輕力壯。”
他握着雄蟲來回晃動的尾巴,抽空問出了自己最為關心的問題。
“元帥呢?”
“他沒有同你們一起降至地表?”
伊芙琳同克萊因對視一眼。
兩人都沒有第一時間回應疑問,書記官站起身來,在随身物品中翻找。
“他的身體進入衰竭期,不再适合使用時間河或者進行任何形式的深空旅行。”
最終作出回答的是皇帝本人。綠色的眼睛靜靜看向薩克帝:“他很遺憾無法親赴卡姆蘭,有一些東西委托我個人代為轉交。”
格拉感覺到伴侶騷擾自己尾巴的手停滞了片刻。
直到克萊因拿着東西重新走過來,那隻手才重新若無其事地恢複了動作。
“什麼時候的事?”
“不久前。他希望見到貿易區的計劃順利推進,也打算親自來卡姆蘭見一見你們,但最終未能成行。”
伊芙琳将一隻細長的匣子遞給核心種。
“他把這個送給你。”
那是一朵白色的山茶花。
跨越過星海的易碎花朵被封存在密閉的裝置中,永遠不會衰敗,永遠不會凋謝。
“這是——”
“這是紅鹿宮庭院中的那一株新生的白山茶。”
雙方同一時間開口。
皇帝的聲音有着難得一見的柔和:“曾經的……你,親手種下的那一株毀于一場意外的火災,但當我們翻新整片土地,發現原有的深埋根系上發出了一叢新芽。”
“在前任帝王離世時,葉慈元帥曾在棺木上放下一朵同樣的白山茶。這一次他希望我将它帶給擁有同樣靈魂的你。”
“他希望你不要困于過去,不要困于自己的來路,不要困于矛盾的認知。”
伊芙琳說。
“無論外表、身份、立場如何改變,愛着你的人會始終愛着你。”
“而你是他最驕傲的學生這一點,也一如往昔,從未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