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小心腳下。”
亞瑟出聲提醒。
被污染所浸透的土地上幾乎看不見動物,尚且生存着的植物也産生了大範圍的變異。
它們随着細微的聲響而搖曳,展現出比正常狀态下更為豔麗的色彩,于陰影中、于枝葉遮蔽下的土層深處流出黑色的污染物。
就像是獲得了無盡的生命力那樣,每一株草木以過度繁茂的花朵将那些無處釋放的能量具象化。
上一次人類探訪這裡時,攜帶了一定量的吞噬型武器,清理出細小的道路。
然而隻是過去短短的時間,裸露的地面便再一次被覆蓋。
“你很熟練。”
格拉感歎,他每走一步都仿佛陷入深深的絲絨地毯,靈活攀爬的觸須試圖挽留住過客的腳步。
留下來。
留在這片土地深處。
無數張保持着緘默的嘴唇細細訴說,發出無聲的邀請。
“卡姆蘭的人類早已學會了同污染物共存。”
青年笑着邁過一棵快速飄搖的藤曼,即便穿着厚重的防護服也姿态輕盈。
“你應該看看駐軍部隊的金,她才是真正懂得如何處理這些東西的人——新一代人類在卡姆蘭出生,從睜眼的那一刻起就學着如何應付到處亂爬的異種污染。相比之下我才是那個新手。”
當硬翅的運輸船最終展現在他們的面前,和深空通訊中所見的截然不同的實際大小令雄蟲仰起頭。
他們站在建築群之上,看着突兀地長眠在這片人類遺迹中的外來者。
“它砸穿了地面。”
薩克帝終于開口,目光掃過碎裂崩塌的巨大斷口。
“沒有完全解體已經算是一個奇迹。”
“這艘船在墜落時伴随着劇烈的燃燒,高溫融化掉相當大的一部分外壁,也銷毀了防禦性武器。”
亞瑟示意他們将目光投向殘存着融化痕迹的部位,一些深刻的印記殘存至今,依舊清晰可辨。
“我大緻探查過船體本身,沒什麼值得過多注意的信息留下。中樞控制系統損毀,無法調取任何相關記錄,它早已成為一座空殼。”
“我準備進入地下。”
核心種沒有猶豫,雌蟲的身體令他不再需要避讓這世界上大部分要命的傷害,疊上污染免疫的buff後更是将耐造的程度硬生生往上拔高一層。
他曾在足肢種的大祭祀場中直接掉進裂隙,依舊完好無損地爬了上來,眼下的污染和霧霾沒多大區别。
“我一起去。”
格拉在用信息連接器監測這片區域:“難以獲得準确的掃描呈像,但污染指數仍在可承受範圍内。如果有任何問題我将立刻返回。”
金棕色的眼睛看着他,有那麼一瞬間雄蟲以為對方要拒絕了。
但最後薩克帝隻是比了個手勢:“跟上,一切情況聽從我的安排。至于你——”
他将頭轉向站在一旁的人類。
“我留在這。”
亞瑟從善如流,立刻表态:“放心,我沒有那麼狂妄自大。活得長長久久對我來說還挺重要的。”
他向着身側的粒子槍和大型吞噬型武器做出示意:“我們攜帶了足夠多的裝備,這顆星球上既沒有野獸,也不存在可以快速活動的異種,待在這裡相當安全。”
“我給你們六個星時。”
人類校正自己的智腦,開始嚴格核對設置:“輕度潮汐所在的地方通訊會受到影響,如果超過預定時間你們仍未安全返航,我将向外部尋求救援。可以嗎?”
“可以。”
對方很聰明地壓根沒問他們想要找什麼,也無意做出探究秘密的好奇神色,青年在拿捏分寸方面有着一種天然的令人放心的安全感。
“我們會盡快回來。”
薩克帝承諾。
分析這具身體所攜帶的謎題,已經不會給核心種未來的前進方向造成任何影響。
但人類會本能地尋找意義。
他們思考自己從哪裡來,要向何處去,仿佛來路和歸途缺一不可。
硬翅族群的運輸艦在地下設施的非常規入口處砸開了一個巨大的空洞,這令他們在下降初期根本找不到能走的路。
飛船的整個下半截幾乎都沉入地面之下,鑿穿深深的裂紋。
薩克帝對此接受度良好。
雌蟲的身體實在是……太香了。他仿佛散步一樣沿着碎石和滑落的土層踱步,甚至不需要動用蟲翼。
但他的伴侶就沒這麼好運。
雄蟲的身體素質無法與雌性相提并論,更何況白色的蟲被糊了一整套厚厚的防護服。
薩克帝聽見對方細微的喘氣聲,于是他伸手牽住格拉,帶他往前走。
找不到答案也沒關系,他将這次出行當成觀光旅行,已經調整心态的核心種此刻精神壓力驟減。
“我沒事。”
格拉發出低低的蜂鳴:“如果我走得太慢,你可以拎着我。”
他在奇怪的地方不講究嘴硬,很清晰地接受了自己在拖慢行進速度這一事實。
“不用。”
薩克帝笑着看對方爬上爬下,為了将尾巴和翅翼一并裝進去,人類不得不給雄蟲找來了最大号的防護服。
穿着這種東西會顯得喜感加倍。
“你如果累了就告訴我,我扛着你走,帶你騎大馬。”
格拉:“…………”
他還記得上一次所謂的“騎大馬”,發生在對方剛打赢第一場挑戰賽之後。
當時面無表情的黑色核心種當着所有觀戰者的面緊緊抓住他,舉着他繞場一周,吓得不明所以的他差點撅過去。
等到終于踏上堅實的地面,格拉悄悄地松了一口氣。
近四十個微循環的攀爬實在是過于嚴苛。
他們身處黝深的走廊,在漫長的歲月後,兩名闖入的探訪者沿着螺旋形的花紋前進。
那是蟲族血液腐蝕出的痕迹。
“這裡距離VX197的模型殘骸很近。”
雄蟲輕聲說,細細的話語激起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