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樓閣道前的走廊下,兩盞碩大的燈籠懸挂着,遠處高挂的胧月,被一道身影蒙上了晦暗,一閃而過,如夜枭拂翅,轉瞬落下。
“叩見陛下。”那沙啞的低音聽不出男女,她披風宛如鷹之翅膀,将全身包裹,半臉蒙起,隻露得一雙棕色雙瞳。
來人正是醫術鬼魅,來無影去無蹤,隻能在夜間出行,謠傳能将死人救活的鬼醫陰魑。
當年上官世青受困于傾和府,身心俱損,心灰意冷,一心求死,宮廷禦醫皆束手無策,眼看命懸一線,隻好請來鬼醫,用了離心丹加上其他療法,才留下了性命,也落下了病根。
離心丹,離心絕情,服用者封心難以動情,動心便會遭受萬蟻啃噬之苦。此藥唯一的解救之法,是要用摯愛半身血做藥引。
當年,鬼醫僅此兩顆丹藥,分别給了魏清遙和上官世青。
為了讓上官世青放棄求死念頭,鬼醫設法祛除了她部分記憶。
魏清遙俯瞰她,冷冷問道:“當初服用離心丹隻為救她性命,忘卻與朕的那段往事,可為何連朕郡主的樣子都不認得?”
“我說過,那丹藥的藥方經過改良還未投入用過,是皇上你堅持救命為先,祛除部分記憶也是得您應允。”
“是麼?這兩年,你當真沒有再對她做過什麼?”
陰魑沉默,原本縮小的身姿逐漸變高,與魏清遙齊平,回答:“是她自己要求的。”
“要求忘記所有?”
“她偶間會想起一些往事,便求我再幫她一把。其實對皇上來說未必是壞事,你們愛怨積深,上官内心卑微、自責、煎熬,心病一日不除,她便難以得到解脫。如今她隻要零星想起什麼,便會忘記更多,直到什麼都不記得,皇上恰好可以與她重新開始。”
魏清遙不言不語,目光深遠,隻是背在身後的手慢慢攤開,一股強大的内力旋轉,闌珊站于一旁,見情況不妙,向陰魑使了個眼色。
等陰魑發覺雙手交叉護于胸前時,魏清遙淩厲的掌風已經襲來,哪怕用盡全力她也無法抵擋,當即被震出一丈遠,撞在柱子上,口吐鮮血。
闌珊眉頭微蹙,一言不發地看向魏清遙,不多嘴,不求情。
魏清遙眼含冷意,嘴角卻微微勾起,殺氣與霸氣并存,讓人不寒而栗。
受到重擊的陰魑卻是笑呵地站起,她舔了舔嘴角鮮血,看向魏清遙,抱拳說:“恭喜皇上離心功更上一層樓,不愧是師尊的傳人。”
這種時候,也隻有鬼醫還能說得出這種話,闌珊平靜地站着,視線落在喜怒難分的魏清遙臉上。
她攤開掌心,翻轉望了望才收起,冷眸轉而平和:“以你的醫術,這點内傷半月就可恢複,這一掌是罰你擅自做主,若再敢私自對上官做什麼,朕便再取你半條命。”
“陰魑小小賤民,就不髒皇上的手了,嘿嘿!”她說罷雙臂一收,如蝙蝠裹住身體,從閣樓縱身一躍,不見了蹤影。
魏清遙笑意斂起,轉身看向遠處,夜風拂起鬓發,她拽着一縷發絲放于眼前,喃喃道:“你說她是不是恨我才想忘卻所有。”
闌珊這才上前兩步,輕聲回答:“恰恰是放不下才會如此吧?”
“頭發白了,身體殘了,記憶也沒了,除了千瘡百孔的身體,還剩下什麼呢?”魏清遙眼中盡含失落,即位幾年,闌珊極少見她這樣。
上官世青是她的逆鱗,觸者有生死之危。
“皇上,失憶對上官大人來說何嘗不是重生?不如趁着她忘卻一切,放下過往,重新開始。”
魏清遙緩緩扯下發帶,握于手中,那如水長絲傾瀉而下,沒了束縛之後,起舞得更加張狂。
絲帶在她手中試圖掙脫,魏清遙伸出手臂,手指微開,風将它吹了出去,細長的發帶在空中打轉飄遠,漸漸沒了蹤迹。
“那便賜她當禦令官,調查礦金案,此事也隻有給她朕才放心。”
“是,皇上聖明。”
魏清遙收回視線,轉身看向闌珊,饒有笑意地說:“上官失去記憶,不熟京中事,礦金案要每日奏報朝廷,故而要有一名随官協助。”
“皇上意下是?”
“這名随官叫堯傾,你覺得如何?”
闌珊驚訝擡頭,當即心領神會:“臣明白,皇上聖明。”
堯卿,反念之正是清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