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青楓沉默着看着辭雲安，沒有回應。

辭雲安的話像是一把尖刀刺穿了所有的僞裝。

“其實我之前就很奇怪了。你這樣一個人在給自己女兒報仇後會做什麼呢？我想你肯定會自殺吧。”辭雲安走上來接過他的手裡的衣服穿上，修長白淨的手指從黑色的布料中鑽出落在鶴青楓額頭上彈了一下。

“你的道德水平太高了，對自己的要求也高。失去了女兒，又殺了人，你不會選擇苟活。”他了解鶴青楓。

鶴青楓抿着唇沉默不語，垂下的雙手緊緊攥着。他并沒有太多過去的記憶，或許曾經有吧，那些快樂的，悲傷的，痛苦的，絕望的記憶都在一個個副本内消磨殆盡。或許有一天，他會忘記一切，什麼都不記得，成為行屍走肉。

即便沒有全部的記憶，他也不是對自己的過去一無所知的。

辭雲安一個外人都能夠猜出他的過去，他又怎麼可能無法拼湊自己的曾經呢。隻是那樣的曾經太過殘忍，讓人忍不住下意識忘記。可那份刻骨銘心又怎麼可能忘記。

辭雲安整理好衣服，對上他的眸子，“其實你也察覺到了吧。蕭可愛和你女兒一樣。她們都死了。”他不能确定他和鶴青楓有沒有死，畢竟他們可能是在放棄自己生命的那一刻進入了這個遊戲世界。但他可以确定蕭可愛死了。

那個蠢貓還真的是一點兒都不隐藏自己的過去。那麼蠢的貓，連自己死了都不知道。

鶴青楓的身體已經開始顫抖。就像辭雲安說的那樣，他并非毫無察覺。

蕭可愛不懂得什麼是死亡，來到這裡之前也沒有見過死亡。她說，萬物生靈死後會有提燈神女感應靈魂的呼喚，将他們接引到一個沒有痛苦沒有絕望隻有快樂的世界。

可她就生活在那樣的世界啊。

她是在那個世界幸福長大的小貓，被愛澆灌，無憂無慮，沒有見證過死亡，見過的最大的别離就是母親沉睡不再醒來。所以她永遠天真的看着世界，不會被世界的陰霾遮掩自己前進的道路。

隻是有時候鶴青楓也會想，她真的是死了進入那個美好的世界嗎？或許老天不會那麼殘忍，她真的隻是一隻生活在伊甸園的小貓，一直生活在那裡。

他無法去想象蕭可愛曾經遭遇了什麼才會死亡。她那麼小，一雙手就可以将她輕易捧在手心。

這麼小的孩子怎麼會死呢？

他永遠無法理解這個問題。

真相太過殘忍，所以人們不願意去相信真相，反而沉溺去虛假的美好。

上個副本的時候，鶴青楓就在想，蕭可愛和NPC的關系那麼好，到底是因為她天生萌物會讓所有人喜愛她，還是因為在他們眼裡，蕭可愛本就是他們的同類。

他們同為亡靈，蕭可愛接引進入天堂美好善良，而他們在副本内遭受折磨變成了怨靈。

他們看着蕭可愛的時候在想什麼？他們會發現蕭可愛的身份嗎？

他不知道，也不敢去知道。曾經遭遇的一切哪怕全部忘記，但刻入靈魂的東西告訴他現實總是太過殘忍，殘忍到讓人不敢去看，不敢去想。

辭雲安拍拍他的臉，手下的肌肉緊繃，“收好你的表情，太難看了。”

鶴青楓深吸一口氣臉上的肌肉才恢複正常。

“你有沒有想過怎麼做？”辭雲安問道。

鶴青楓沒有回答。對玩家來說，最需要做的事情是活着。能活下去就是他們最大的奢侈，其他的事情不敢想。

辭雲安輕笑一聲繼續問道：“換一個問題，如果你成功通關拿到願望卡，你會許下什麼願望？”

鶴青楓曾經想過這個問題。他希望回到一切開始之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阻止那樣的悲劇。可他又害怕，回到過去什麼都無法改變，然後進入一個可怕的輪回。不是鶴青楓懦弱膽小，而是他們經曆過那樣的副本。

在這裡，他們是進入副本的玩家，可誰能說得清，他們曾經不是副本裡的NPC呢？

“我不知道。”沉默了許久，鶴青楓才開口說道。剛剛進入這裡的時候，他也曾心懷壯志，可最終什麼都做不到，什麼都無法改變。

鶴青楓說道：“如果可以，我希望她能夠回家。”他回不去，至少希望她能夠回去。蕭可愛和這個世界太過格格不入，她是誤入泥沼的天使，這片漆黑昏暗的世界不适合她，她該回到那充滿歡笑無憂無慮的天堂。

辭雲安嗤笑一聲，毫不客氣地取笑道：“還真是你的風格，當聖父不夠，還想當男媽媽。”

鶴青楓：“……”這人嘴巴真賤。

他沒好氣地拍在辭雲安背上，“趕緊回去，不然他們要着急了。”

辭雲安聳聳肩，說道：“好的，男媽媽。”

鶴青楓無語，他就不該管這人死活，讓他在這裡待着也挺好的。

他走了幾步突然停下了腳步問道：“辭雲安，你呢？你想過回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