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結束差不多已經晌午,天徹底放晴,周令許一路暢通開回家裡,進門前頓了一下。
透過客廳那面巨大的玻璃牆,他看見半個身子沐浴在陽光裡的林司讓正偏頭看向周青悅擡起來的手機屏幕,側臉的輪廓流暢非常,眉頭輕輕擰了一些,似乎被什麼難住了。
但很快,便察覺到什麼似的朝着這邊望了過來。微擰的眉頭頃刻舒展,唇角抿開,溫馴得好像一個沒有脾氣的假人。
門打開,不出所料地嗅到了那股清淡怡人的墨香。
“哥。”林司讓叫他。
陽光投下的光亮使得那雙琥珀色的瞳仁更淺了幾分,唇角揚出的弧度溫暖含蓄。
看着那兩片豐潤的唇,周令許順理成章想到了今早的某些畫面。周令許是俗人,于是上前,自然且不避諱地同林司讓交換了一個吻。
手掌按在林司讓後頸,摸着那塊軟肉,稍稍錯了目光,問進門處端着咖啡淡定品茗的周青悅,知不知道什麼叫非禮勿視。
周青悅微笑:“别在意我。”
不論是職業還是秉性,林司讓都完美契合了周青悅對周令許另一半的期許,母子倆難得在這方面達成了一次共識。走之前不忘拉着周令許囑咐,讓他一定對人好點,過去的荒唐事千萬不能再幹。
這話說的真沒道理,分手了再找多正常的事。
他倒沒有反駁,隻是側臉避開了刺眼的陽光,聽見周青悅說:“是誰都好,隻要真心喜歡,媽都能接受。”
當年周令許公開出櫃的時候周青悅就說過這話,那個時代,所有人對同性戀都還持着諱莫若深甚至批判的态度。不是沒有人勸過周青悅,說這是病,趁年紀小趕緊送出去治,否則豈非被人戳一輩子脊梁骨。
給周青悅氣得夠嗆,後來雖然沒人說了,私下裡卻沒少教自己的孩子,讓他們遠離周令許,唯恐染上這種斷子絕孫的“不治之症”。
周青悅知道後直接斷絕了和對方的往來,那時候周令許的外公還在世,對于女兒這種“不講人情”的做法并未發表任何态度,甚至是默許的。
照理說,在這種家庭環境下長成的周令許對待感情應該是向陽且樂觀的,可他偏偏對感情悲觀至極。盡管嘴上不說,但周青悅很清楚,問題出在了她這裡。
當年丈夫遽然離世,不管是對她還是正面臨着中考的周令許,都無疑是一種巨大的打擊。可那時候她隻沉浸在自己的悲傷裡,沒日沒夜懷念亡夫,忽略了失去父親,同樣需要安慰的周令許,更讓他看見和參與了自己渾渾噩噩以淚洗面的那段日子。
這也直接導緻了周令許後來遊戲人生視感情為負擔的态度。
雖說她一直強調,希望周令許可以找一個正經人,但不管是誰,隻要周令許真心喜歡,周青悅都不對反對。
可他男朋友換了一個又一個,周青悅發愁。
庭院裡鋪了一地的落葉,周令許挪了腳尖,手裡捏着根沒點火的煙,指腹在煙嘴上剮了剮:“知道了。”
周青悅想要的無非是個态度,也沒指望他真的能在林司讓這收心,隻希望他認真點,好歹給予對方相應的尊重和禮貌。
他送周青悅上車,關門前突然問一句:“你給他東西了嗎?”
“那當然。”當初她見白筝的時候那樣突然,也從手上扒下了一個瑪瑙串當見面禮。雖說是周令許談得都是男人,但該有的禮節同樣不能落。
周青悅今天有備而來,自然不會空着手,不管成不成,當媽的态度得拿出來:“但小林沒要。”她伸手從包裡拿出一個紅包:“正好,你拿去給他。”
“錢啊。”周令許觑一眼,沒接,扶着車門的手也沒往回收:“怎麼厚此薄彼呢周女士。”
周青悅咂出了點意思,看周令許的目光突然變得極富深意,但沒說,想了想,從包裡又拿出一個盒子,打開是一枚白鶴抱月的寶石胸針。
但抛開價值不談,氣韻就莫名對了林司讓。周令許看見的瞬間就想,這東西就該戴在林司讓身上。
“原本是想拿去送禮的。”周青悅遞過來,在她看來這東西其實更适合白筝一些,不過,看着明顯不苟同的兒子,周青悅難得口是心非:“這麼一看,還是挺适合小林老師的。給你了。”
當媽的了解兒子。
上回給白筝手串,周令許沒阻止,但其實是不高興的,和價值沒關系,隻是有些東西,從誰那裡出去的意義不一樣,就像給出了某種承諾似的。
盡管這麼想,周令許仍舊伸手接了過來。
他下午沒回公司,讓同事幫忙請了個假,剛好接到朋友電話,說下個月要訂婚,想趁着還自由最後放縱一下。
周令許靠着沙發,百無聊賴地捏着裝胸針的盒子:“說人話。”
那頭嬉皮笑臉飛快說了什麼,周令許用拇指挑開盒子,看了眼對面安靜做課件的林司讓,他正無聊,故而沒猶豫便“嗯”一聲。
盒子落回去,挂了電話恰好對上林司讓看過來的目光。周令許說:“我出去一下。”
他套上外套,根本沒想過林司讓會不會不高興。在周令許看來,他們的關系還遠沒有到報備去向和做什麼的程度。
握筆的手緩慢攥緊,林司讓沒立刻說話,而是看着周令許拉開抽屜,将那個裝着白鶴胸針的盒子丢進去,上樓換了衣服,下來走到林司讓身旁,捏着他的後頸,自然而然地同他接吻。
林司讓簡直恨透了。
但他仍舊微笑,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多問。
周令許被他的順從而取悅,五指陷入他的發絲:“你待在這兒,我很快回來。”
林司讓點頭,得到了周令許一句“好乖”,可即便這樣,他還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浪蕩已經成為了刻在周令許骨子裡的一種習慣,林司讓知道,他改不掉的。
一直等到周令許的車消失在視野内,林司讓才回到房子裡,拉開周令許打開過的屜子,拿出那枚裝着胸針的盒子,撥開看了一眼,“啪”一聲又扣回去。
……
定位導航在市區的一家酒吧,周令許到時朋友已經在等了。
朋友是周令許上大學的時候認識的,搞科研的,和段洺周令許他們都不在一個層次。
事實上,和周令許更熟的其實是他未婚妻。
入學時認識的學姐,換對象的速度一個賽一個得快。後來拉周令許入股創業,折騰好幾年,臨畢業才搞出了點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