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們你吃錯藥了?這種政治不正确的話大家放在心裡想想就得了,怎麼能在公開場合挑明,教令院裡來自沙漠的學者好歹還是有那麼幾位,擡頭不見低頭見,你是要往死裡得罪人啊!
面對數次無禮打斷、已能稱得上惡毒的責難,含章擡起一雙淺褐色的眼睛,用揣度的目光注視着唾沫橫飛的杜塞多夫,略微苦惱地停頓了一會,似在腦中搜尋合适得體又不至于太過冒犯的措辭,但他的沉默卻被對方視為敗北,遂又往後翻了幾頁論文,得意忘形地乘勝追擊:“哈哈,看看你還寫了什麼?追求美好生活是人所應具有的基本權利,如不能通過自上而下的和平手段彌補長久積累的壓迫與不公平的歧視,終有一日會引起改變國家現狀的暴力反抗……這是什麼夢話?他們能有什麼反抗?去喀萬驿,在三十人團的防線前靜坐示威嗎?”
阿塞斯也有點忍不了同僚的傻逼發言了,他剛擡手準備打斷,卻見對面處于風口浪尖的璃月留學生忽然意義不明地歎了口氣,把手裡的論文給蓋上了。
“我是璃月人,無論日後雨林和沙漠如何發展,對我影響始終有限,此為基本立場。以我的身份其實本不應闡述以下假設,倘若不是這位學者咄咄相逼的話。提前聲明,接下來僅為回答他的問題——沙漠到底還能做些什麼,不代表國家之間的看法,也無任何隐喻、暗示、挑撥等含義。”疊甲完畢,含章挺直脊背直視杜塞多夫,“譬如某中等規模沙漠部族的首領,環境資源有限,快活不下去了,隻好帶着二三十号擁有戰鬥力的部落成員去幹票大的。他們繞過喀萬驿,從沙漠邊緣出發,去劫掠拜達港。”
拜達港,位于雨林北面的港口,地理位置接近沙漠邊緣,是須彌與楓丹貿易的對外港口,部分璃月遺龍埠的船隻也會途徑此處,但港口的吞吐量比起奧摩斯港不可同日而語,負責治安防務的三十人團也隻有一小隊人馬派駐,要是沙漠裡某個部族準備搞事,那點人手還真防不住。
杜塞多夫愣了愣,很快反駁:“虛空有即時通訊功能,隻要半天時間,須彌城裡收到消息的精銳傭兵團就會以兩倍以上的兵力——”
“劫掠其實隻是借口,隻要算好時間,等傭兵團夜裡抵達港口,會發現部族的人已經跑遠了,船隻上的貨物辎重都被堆在岸上,當他們開始清點人手、接管港口布防時,潛伏在内的死士會引爆早已準備好的火藥。首領隻需帶着手下圍住火場,就可以輕松收割逃生者的性命。”
“他們是想和教令院徹底為敵?就靠幾十個手下?” 不知不覺間杜塞多夫心跳開始加快,但嘴上仍硬挺着,“這種極端惡劣的行為,哪怕逃回沙漠,教令院也會頒下高額懸賞,整個部族都會為這一時的瘋狂付出慘痛的代價。”
“為什麼要逃走?把已死傭兵的制服扒下來換上,他們就是剿匪受創回須彌城報訊的三十人團了。” 室内的低聲讨論忽然消失,坐在長桌後參與論文答辯的所有學者,都呆呆地看着剛才還像面團般和氣的璃月佬,平靜地說出讓人心驚肉跳的逆天發言,“光靠制服還不夠取信于人,留兩三個軟骨頭的活口,随便弄點把柄,糊弄守城的傭兵應該問題不大。”
……這是什麼匪夷所思的清奇腦洞?怎麼聽起來成功率很高的樣子?
杜塞多夫喉嚨幹啞,近乎凝固雕像般立在原地半天沒有反應,窗外濕潤的風拂過室内,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後背連冷汗都冒出來了。
“他們冒這麼大的風險潛入須彌城想幹什麼?” 阿塞斯死死捏着論文紙張,聲音已失去從容,“教令院有重兵把守,休想……”
“聖樹底層大巴紮裡堆滿了貨物,是個放火的好地方。”含章眼神的焦點越過如臨大敵的學者們,投向某個不存在的可能性,“他們會放一把火,一把讓全沙漠都能看見、都能看懂的大火。”
沙漠裡觀望的其他部族很快會反應過來,從聖樹根部燃燒起來、将天際都染紅的烽火意味着什麼。
“既然沙漠人不配活得像個人,那他們隻好變成惡鬼,用武力來奪取應有的權利。誰也無法幸免,在戰火中體會一視同仁的失去……直到新秩序取代舊秩序,剩餘資源在幸存者中重新達成讓各方都滿意的分配為止。”
滿室俱寂,靜得可以聽到窗外的雨聲。
已經沒有人想繼續發問了。
作為辯論勝利方無差别幹翻全場的含章,此時又再度恢複最初人畜無害的溫吞:“以上才是不切實際、紙上談兵的空想。我排除了現實中最重要的影響因素——神明的幹預。”
神明是一個國家的最終底牌。哪怕是七國執政中最年輕、存在感接近于無的小吉祥草王,隻要認真起來,以刀劍槍炮為手段的常世武力,在她面前跟紙糊的沒什麼兩樣。
清脆有節奏的鼓掌聲在室内響起。
不請自來的中年學者一邊鼓掌一邊走到長桌前,不顧其他學者難看的臉色,抽出快被捏成花卷的論文,瞥了眼封面落款:“含章可貞,以時發也,為你起名的人顯然對你寄予厚望。你應該認識我?”
“伊斯坎德先生。”含章微微點頭,他還不至于認錯自己學院的賢者。
“我來補充最後一個和論文關系不大的問題,不會影響本次答辯的評判,你可以拒絕回答。” 因論派賢者伊斯坎德嚴肅地看着含章,“作為璃月人,你如何看待岩王帝君——那位已統治璃月數千年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