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讓今天剛回家的人看賬也确實過分……算啦,這季度湊合過得了。”
胡桃搖頭晃腦地準備在賬目上簽字畫押,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稀裡糊塗地平賬了,但手裡的筆卻被另一人輕巧抽走。
那是一隻修長漂亮的右手,捏着筆的指腹微微下凹,手背膚色接近溫潤的白玉,順着手再往上瞧去,就會看到唇邊一點無可奈何的縱容笑意。
“紙墨,算盤。”
“好嘞!您老盡管吩咐!”胡桃滿口應下,殷勤伺候。
含章懶得追究一路從“含章”到“大哥”再到“您老”的升級過程,他接過算盤略一沉吟,就順着思路翻開賬本逐一核算,房間裡隻聽見算珠撥動時的清脆聲響和紙張翻頁的沙沙聲。璃月學塾裡,算賬也是人人必學的重要課程,含章自是毫無疑問地一路滿分通過,不過對滿腦子奇思妙想的胡桃而言,算盤可以拿來當武器當滑闆當樂器,當作算賬工具?那叫一個剪不斷理還亂。剛巧教胡桃的算學老師同時也是含章的師長,看到自己曾經的得意弟子作為頑劣學生的兄長被叫回來訓話,簡直欲言又止懷疑人生得很。
往生堂的應收業務少有賒賬,幾家應付的供貨商都是業内老字号,一月一結是慣例,祖傳的地皮房屋,接近祖傳的儀倌師傅,按說賬目應該簡單明晰,至少在兩年前含章回家處理祖父後事時是這樣。
但現在完全不同。
除了喪葬相關主業,收入裡多了七八家商行的定期分潤和不同國家客戶支付的一次性顧問收入,按說收入大漲利潤也應該會跟着好看,實際卻并非如此——成本費用也跟着漲成一個看看就目眩神迷的數字。最有意思的是,有些月份結餘明明是刺目的紅字,但搖搖欲墜的賬務居然在每個季度末都達成了一種微妙的收支平衡。
就像是有人漫不經心地撥弄了一下錢财的流入流出,始終保持往生堂這個小小的池子不至于破産見底,但能在現實中做到這點的哪個不是人中龍鳳,金麟理應在商場上睥睨四方,又豈會是池中之物。
也難怪胡桃次次擺爛,要看出點端倪實在太為難她的小腦瓜了。
含章凝神想了會剛才估算的費用構成,抽出每月的報銷簽單慢慢翻閱,果然在“透水藍夜泊石”、“萬民堂主廚推薦套餐”、“盤龍雕鳳筷”等等花樣繁多金額龐大的報銷費用後看到了同一個名字。
“鐘離……這位客卿我倒是未曾見過。”
聽到話語,困得快要趴在桌上睡着的胡桃又精神了:“客卿先生嗎?他是一年前拿着爺爺以前所寫的親筆信找上門來的,我在給你的信裡提過,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有這樣的人才坐鎮往生堂,我可放心多啦。”
同時也是主持本次帝君送仙典儀的重要人物。
将商船上獲取到的線索與賬本中透露出的信息兩相結合,含章沉默半晌後說:“這位鐘離先生今日是否在堂中呢?久聞大名,如有機會我也很想認識一下。”
“這還不容易,他上午聽完說書就會回堂裡,說不定已經到了,等我去看看!”
早就呆不住的胡桃飛快從賬房裡溜了出去,很快走廊上響起了她快活的聲音。
慢了半拍含章根本來不及出言阻止,能在賬房裡熬上半天才跑,也算是有進步了,他合上賬本,望着窗外的銀杏樹有些走神。
一朝風雲劇變,在璃月人心中連旋渦也無法擊碎的磐岩竟然也有轟然傾頹的一天,神龍隐迹,那他深深埋藏在心中的疑問,又有誰可以解答呢?
有人不緊不慢地踱步走進賬房。
璃月有個成語——人靠衣裝,意為适當的穿着可以顯著改善一個人的外表和氣質。
霓裳花絲采用通經回緯的方法織出透氣而有質感的布匹,繁複華美的暗紋會随着光線變化若隐若現,在制衣師傅的精心裁剪中勾勒出衣物主人流暢利落的身體線條。
黑色的手套嚴嚴實實裹住雙手,拇指上戴着貴金制成的扳指。
襯衫、比甲、領結……每一處都妥帖得恰到好處。
再往上,俊美無俦的臉上略帶笑意,璀璨的熔金雙瞳為丹霞顔色所妝點,為身份貴重之人平添了一抹親和。
“聽胡堂主說你在找我。初次見面,我是鐘離。”
于來者而言,衣靠人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