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懷疑
劍鋒銳利冰冷,來人顯然将她當做可疑之人,手上勁道不輕。
虞芙從沒見過這種架勢,下意識想轉頭解釋,卻在微微一動的那一瞬間,脖頸處便滲出了血絲。
“别動!”來人呵道,手上劍鋒壓得更緊了,鮮血如滴大顆大顆地滲出,染紅了虞芙白淨的衣領。
痛意襲來,虞芙不敢再動,渾身僵住了。
這番動靜,自然引起了謝玄瑜的注意,虞芙蹲在及腰高的什錦窗之下,謝玄瑜看不到對面的景象,隻看向那男子:“展歸,何事?”
展歸,便是剛剛馬車上謝玄瑜身邊的那個娃娃臉少年,聽到謝玄瑜的話,他立刻将手上的劍擡了擡,拍在虞芙的肩上,冷聲道:“喂,站起來!”
虞芙渾身僵直,隻能在身後那道冰冷的視線下起身。
這都是誤會,虞芙緊張得心如鼓擂,她并不是故意偷聽的,隻要她解釋清楚就好了。緊張之下,她也忘了脖頸處的劍鋒,緩緩向窗另一面看去。
她想,隻要說清楚就好了。
然而,就在與謝玄瑜視線相接的一瞬間,虞芙仿佛被奪去呼吸,頓時手腳冰涼。
她無聲地輕啟雙唇,卻失聲了。
從未見過這樣的眼睛,眸子犀利如劍,裡面卻是極緻的幽深濃稠,從中看不到任何情緒和感情,但目光接觸的一瞬間,虞芙仿佛瞬間墜入暗無天日的深海之中。
虞芙幼時,曾聽村裡的獵人說過,獵人與獵物之間的博弈,早在狩獵開始之時的試探階段就已決定了勝負。對于那些危險至極的動物,任何武藝技巧都是無用功,隻有死路一條。
而現在,謝玄瑜便是這樣一個危險的存在,一瞬的目光接觸後,虞芙便飛快地錯開視線,旋即發現自己的身體已不由自主地開始顫抖。
這源自内心極度的恐懼和害怕,是身體求生的本能。
虞芙掐着手心讓自己壓下這股戰栗,正想開口解釋,忽覺眼前一黑,腳下發軟如踩了棉花。
蹲了太久,倏地站起導緻血氣不足。
展歸被她吓了一跳,他看了看劍身上的血迹,稍稍将劍挪開了些,對着謝玄瑜道:“師兄,你剛說話的時候,這人一直蹲在牆角偷聽呢!咱們不過離開兩個月,這府裡就進了奸細!我看肯定是那狗官搞的鬼!”
“我、我不是!”虞芙慌亂地否定,她一說話,便扯着脖頸處的傷口,頓時血色更重,她想轉身解釋,但身上的劍又重了幾分,隻得止住。
雨色如墨,昏暗的廊上光線并不明朗,不過隻一眼,謝玄瑜便猜出了虞芙的身份,他雖不長住鎮南王府,但對府裡之事了如指掌。
謝玄瑜目光掃過她,淡淡開口:“帶她過來。”
雖隻是在昏暗之中淺淺一瞥,但他還是看清了虞芙的容貌,如此狼狽之境也掩蓋不了的絕色之姿,那麼母親之前反常的舉動和送她來的目的,便不言而喻了。
謝玄瑜如今二十二歲,自五年前他違背謝夫人棄文從武接管南大營,便置身于行伍之間,不近女色,就連常住的将軍府裡連廚房都是粗壯的夥夫,全府上下沒一個女子。
近兩年來,謝夫人明裡暗裡給他介紹了不少女子,清一色的名門貴女、大家閨秀,但謝玄瑜全都以軍務繁忙拒絕了,把謝夫人氣得不輕。
知曉了這一層,看着不遠處被壓着向他而來的女子,謝玄瑜心裡有了數。
像往常那般,打發出去便是。
虞芙肌膚如瑩,那從脖頸流出的血便看着格外吓人,剛剛哭過的眼睛紅紅的還泛着水光,雖模樣狼狽卻越發顯得楚楚可憐,許是害怕,步子邁得極慢。
展歸跟着謝玄瑜走南闖北,還從未見過這樣子的“奸細”,纖細嬌小,柔柔弱弱的,連衣服都撐不起來,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衣擺都拖到了地上。
他收了劍,想開口催人走快些,可轉頭看到她尚有幾分青稚的臉,眉目如畫一般漂亮,又生生忍住了。
不知是誰派來的奸細,竟選得這樣無用,展歸心裡納罕。
虞芙垂着頭不敢擡眼,直到謝玄瑜的腳尖出現,她才停下腳步。
她自小長在鄉野,見過最大的官就是村裡的村正,也沒不懂什麼規矩,就在她糾結該如何行禮時,展昭站到了謝玄瑜的身邊。
他拿着劍雙手抱拳,擡眼看向虞芙:“說吧,你究竟是什麼人!”
虞芙緊張地咽了咽,直直地擡頭看向謝玄瑜,“我叫虞芙,江安鎮靜水村人,兩月前家中遭難父母雙亡,我和妹妹隻好逃難來到杭州。”
“感念夫人仁慈,收留了我和妹妹,她讓我們留在鎮南王府,我、我不是奸細!”
說完後,她緊張地等着謝玄瑜的反應,然而謝玄瑜…沒有任何反應,虞芙心裡更慌了,不自然地垂下頭。
謝玄瑜自五年前接手師父留下的南大營後,除了極為親近之人,再沒有人直視他的眼睛和他說話。
一是不敢,而是懂規矩。
但虞芙,即使話音因害怕而顫抖,但卻始終看着他的眼睛,顯然是不懂這些規矩,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想到她的出身,謝玄瑜并不苛求。
但如此,也就說明此人并非奸細。
而旁邊的展歸,顯然是被她的話驚到了,他一直跟着謝玄瑜,自然知曉謝夫人此前給謝玄瑜說親的事情。
此時,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幹了什麼。
“你說……夫人?”他愣愣地看着虞芙的臉,和那已經被血浸透的領子。
他居然把謝夫人送給師兄的美人破了相!謝夫人本就不怎麼待見他,這遭算是捅了個大簍子!
“那你堂堂正正地走正路啊!”展歸撞牆的心都有了,咬緊了牙:“偷偷摸摸躲在後面偷聽算是怎麼回事!”
虞芙低下頭頓了頓,手指不自覺地蜷縮,聲音弱弱的:“剛剛我隻是在找正門,但是不識路才不慎走到這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