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東的那家書店,自上回翠兒給虞芙說了之後,她還一直都抽不出空去看,如今倒是個好機會。
清晨的杭州城,倒比上回清冷了許多。找到地方時,書店的大門才堪堪打開,小厮正在清掃門前的積水。
在謝府待了半個月,虞芙的身量明顯比之前高挑了些,一路上消瘦下去的臉頰,也恢複了些許活力和生機。
更重要的是氣色,虞芙如今穿的是謝夫人為她定制的春衫,她膚勝雪白,綠蘿裙帶衣衫飄,宛然一位貴女。
聽翠兒說,這是杭州城最大的書局,由于印書局被淹了,這裡幾乎什麼書都收。
她今日帶了一份平日裡給謝夫人抄的佛經,給小厮說明來意之後,便将東西交給了他。
虞芙其實很忐忑,這份差事能不能做,就決定了她們何時能從鎮南王府搬出來。
如若成功了,那不管是謝玄瑜,還是林巧思,即使将她們趕出了鎮南王府,她也不至于和虞麗流落街頭。
不久,她聽到樓梯口傳來一陣疾步聲,擡頭便對上了一個打扮十分儒雅的中年男人,此時他面露驚喜,口中不住說着些什麼。
可在看到小厮将手指指向她時,臉上的表情瞬間暗了。
虞芙心裡咯噔一響,感覺不妙。
“不知這份手書,小姐從哪裡購得?”中年男子眼神焦急,連基本的禮節也忘記了。
小厮從沒見面自家掌櫃這麼失态,對虞芙無奈介紹道:“這是我們掌櫃的,他平時不這樣的。”
虞芙頓了頓,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我有一個哥哥,”她低聲道,“這是他寫的字,托我幫他問問。”
孫凱南的字和她是一樣的,如今這個世道,虞芙不知對方為何這般模樣,隻能小心謹慎再謹慎。
掌櫃眼神一喜,忙追問:“那小姐的哥哥,如今身在何處?”
虞芙瑤瑤頭,“他不讓我說。”
掌櫃看着虞芙,若有所思,低頭輕撫自己的長須,又看着虞芙試探道:“那敢問,小姐哥哥的家中,可缺銀錢?”
虞芙意外看着他,不知他是何意,隻能默默點點頭。
“那好!”掌櫃的忽然笑了,“小姐哥哥的手稿我崔某收了,他寫多少,我就收多少。”
“一張……”他頓了頓,“一張就一百文好了,不知小姐覺得這個價可還行?”
虞芙一驚:“此話當真?”
她寫一張,不過半炷香的時間而已。
一旁小厮也驚了,他們收人手稿,一文錢一張都頂天了,這怎麼還直接漲了十倍?!
可掌櫃的聞言,撫須大笑,“那是自然!”
“這五張,我就先收了。”他把虞芙先前準備抄錄的佛經交給小厮,讓他妥善保存,又對虞芙道:“請稍等,我讓人給您取上五百文錢。”
直到厚重的錢拿到手上,虞芙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原來錢,竟這麼好賺?
……
日暮時分,将軍府。
謝玄瑜練完劍,坐在涼亭上,一邊喝茶,一邊聽着探子的回報。
“虞芙姑娘一大早就出了門,然後就去了城東的明軒書局,在哪裡待了一上午才離開。”
謝玄瑜一頓:“她去哪裡做什麼?”
探子:“賣字,屬下看見虞芙姑娘賣了不少銀錢。”
謝玄瑜抿茶,不語。
探子小心翼翼地擡頭,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說下去,以往他給謝玄瑜回報他人行蹤,謝玄瑜從不會打斷他,最多等他說完,他才會問。
可自從他彙報虞芙行蹤以來,謝玄瑜就常打斷他,問一些平時他根本就不會關心的問題。
“然後呢?”謝玄瑜接着問,“她下午去哪兒了?”
探子:“……虞芙姑娘拿着那些錢,回府時碰上了上回遇到的那群小乞丐,就又把錢分給她們了。”
半晌,謝玄瑜才開口:“知道了,繼續盯着。”
探子一走,謝玄瑜的腦海中,不自覺就浮現出上回見到虞芙的時候。
她對着那些衣衫褴褛的孩童,眼神清澈而純真,不像那些高門貴女表演施恩,她沒有絲毫的做作。
一次可能作假,兩次三次,總會露餡。
如此看來,她完全不可能是奸細。
忽地,又是一陣熟悉的疾馳,謝玄瑜蹙眉,朝着士官道:“你下去吧。”
“師兄師兄!”展歸一陣快跑,直接沖到了謝玄瑜的面前才停,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一張臉都氣紅了。
謝玄瑜:“……何事?”
展歸一想起剛剛讀到的信,就忍不住朝一旁的石墩踢了一腳,結果把自己疼得上下亂竄。
謝玄瑜:“……”
他幽幽起身,轉身就走。
“诶诶诶,師兄别走啊,我還沒說呢!”他揉了揉腳,一陣小跑趕上,在謝玄瑜耳邊叨叨:“我之前不是給你說,我想讓你教訓一下欺負虞芙的那個惡霸嘛。”
“結果你猜怎麼着?”他用力把手一拍,表情浮誇,“嘿,他居然早就被山賊給殺了,那山賊也是狠毒,不僅殺了他,還直接屠了滿門!據說,連襁褓中的嬰兒都沒放過。”
“一府上下幾百号人,一夜之間被屠戮殆盡,看來他平時沒少得罪人呐,這麼大的仇!”
“可要我說,他自己也是活該,就是苦了其他人——”
“等等!”謝玄瑜驟然停下腳步,眼神一變,“你說,他們被屠了?”
展歸:“嗯,幾百号人全沒了。”
謝玄瑜臉色沉了下來,“什麼時候的事情?”
“額……”展歸把信翻出來,“信上說,就在虞姑娘他們走的第二天。”
謝玄瑜臉色變得很難看,眼神陰沉地似乎能滴下水來。
不對,不可能這麼巧。
靜水村村民,幾近全被屠殺,現在,那個惡霸又是整府被屠。
這一切,太過巧合了。
“派人開棺驗屍。”謝玄瑜沉聲道,“所有靜水村的村民,還有那惡霸,查一查他們的死因。”
虞芙的背後,絕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