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太醫!”有人瞧見杜宣緣,遠遠便嚷嚷起來,“今兒穆将軍不在,咱們再來骰寶!”
杜宣緣施施然向他走來,道:“上回若非穆将軍來得及時,你恐怕早要丢臉丢遍全營了,還敢來?”
那人漲紅臉,嘴硬道:“盅蓋都沒掀開,焉知勝負?這回咱們不搞那些花裡胡哨的,單比大小,五局三勝如何?”
杜宣緣笑道:“奉陪到底。”
軍中枯燥,故博戲盛行,尤以骰寶為最,幾枚小小的骰子随身帶着,湊齊一堆人,尋一塊平地、取一口碗,在哪兒都能玩起來。
杜宣緣初入安南軍營地時,營中瘍醫試圖給她一個下馬威,無一人前來相引。
她倒是一點兒沒露怯,徑直在營中遊走,時有哨兵攔下她質問,她也大大方方言明身份。
皇城腳下,軍營防守沒那麼嚴苛,哨兵便放她自去。
杜宣緣腳下拐了個彎,營帳深處傳來的吵嚷聲愈發清晰。
十一二個士卒圍坐一團,笑罵着、推攘着,恰好是一局剛剛結束的時候,銅錢在叫人眼花缭亂的手臂推搡中發出清脆的叮當聲,着實悅人耳目。
有一人臉上笑開了花,想來赢了不少,隻是他目光一瞥卻是一吓——身後不知何時站着個陌生年輕男子,正好奇觀望着。
這人拉開身距,仔細打量着這個陌生人。
面容清秀,一身墨綠直裰掩不住消瘦,隻是體态端莊,猶如勁草修竹,一雙琥珀色的眸子卻盛着稚子般的好奇。
衆人陸續注意到“不速之客”,面帶警惕,有人出聲盤問道:“你是何人?”
杜宣緣作揖行禮,一本正經道:“在下太醫院醫使陳仲因,偶然路過此地,打擾各位了。”
竊竊私語聲傳到杜宣緣耳中,她神色如常,任由其他人打量——觀察他們的神色,杜宣緣也明白顯然他們早已知道“陳仲因”這号空降兵的存在。
她率先打破僵局,帶着幾分茫然的神色,詢問道:“不知諸位這是在做什麼?”
這樣一副乖寶寶的神情,着實叫人很想欺負欺負,幾個兵油子面面相觑一番,紛紛上前包圍住杜宣緣,笑嘻嘻道:“骰寶,玩過沒有?”
杜宣緣乖巧搖頭。
這群人愈加興奮,拉着她道:“來來來,玩一把,試試手氣。”
杜宣緣急忙抽手,道:“我不賭博的。”
“這哪裡是賭啊,不過是博戲罷了。”有人如是說道。
杜宣緣還是搖頭,道:“我家境貧寒,不拿錢作賭。”
“那就不玩錢呗。”又有人嚷嚷道。
“那拿什麼作賭?”杜宣緣瞪大眼睛,做出迷惑不解的神情。
又幾人暗自交換了個眼神,想着“逼良為娼”總要循序漸進,便笑道:“賭輸了你就替我們把脈呗,看病不是你的看家本領嗎?”
這話說得輕慢,若是些壞脾氣的大夫,定要生氣的。
可杜宣緣卻搖頭道:“我是大夫,你們若有不适直接找我來看就是,這做不得賭注。”
軍營裡的瘍醫最怕麻煩,平日普通士卒們有些頭疼腦熱去找他們,他們一概不收診,這還是頭一次見着把“看病治病”當成天經地義的小大夫。
十幾号人皆沉默下來,對這奇怪的年輕大夫産生些茫然地束手無策來,甚至覺得他們的行徑頗為無恥。
杜宣緣瞧着他們的神色變化,心道:我不過是把陳仲因一直笃行的想法說出口罷了,可見誰會不喜歡固執又可愛的小陳太醫呢?
她不由自主地挂上一抹笑意,繼而正色對這些人道:“各位若要在下陪同,在下隻能拿出自己的承諾作賭,隻要不違背公序良俗,在下力所能及之事,定當全力以赴。”
許是聲音太過果決,隻叫人莫名覺得,她這一諾當值千金。
于是他們以諾言做賭,重新攢起局,可誰料小太醫這“一諾”還真怪難拿的。
因為人多,加之有杜宣緣這個“新手”,所以他們玩得是常見的“買大小”,選一人坐莊。
結果連續五六局,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小太醫居然都猜準了,這“一諾”沒輸出去,還得了好些人的諾言。
比着比着氣氛逐漸炒熱,好些人已經看出這小太醫并不簡單,但偏有人不信這個邪,和杜宣緣杠上來,自莊家手中奪過骰盅,單獨跟杜宣緣對賭。
結果竟然一連輸給她,若壓得是銀錢,此時他恐怕底褲都要輸幹淨了。
杜宣緣依舊保持着平靜且無辜的神色,對那人道:“你已經輸給我十幾個諾言了,再輸下去你這承諾可就一文不值。”
那人目光一轉,道:“這把我不押承諾,我若再輸,便站在營地門口狗叫三聲,如何?”
可他又話鋒一轉,道:“但我們不比大小了,來猜點數,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