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泛起一點兒蒼白的顔色,安南軍完成善後,陸陸續續下山回營。
倒是一場别開生面的除夕守夜。
文央一宿沒睡,好不容易等來山上的消息,立刻打起精神,馬不停蹄地安排起那些被困山寨女子的住處,間隙裡聽聞杜宣緣下的命令,也是一怔。
不論如何,蒼安縣周圍的匪患終于是告一段落了。
山上重歸寂靜後,一些掩人耳目的樹叢簌簌作響,不多時,三五趁着昨晚夜色正濃躲進山裡的匪徒從藏身之處鑽了出來。
他們罵罵咧咧着,被一鍋端的滋味當然不好受。
不過又忍不住慶幸自己躲得快,怎麼着都比那些人頭落地、葬身火海的家夥強,而後便琢磨着到山裡躲幾天、避避風頭……
這些人正招呼着附近的同夥結伴同行。
忽然,有人聽見些奇怪的“轟隆”聲。
這聲音越來越大,他們面面相觑——顯然所有人都聽見了,那不知道是什麼動靜,但莫名叫人懼怕的聲音。
他們紛紛下意識向山下跑去。
然而眨眼間,山石傾頹,像是整個地面下有什麼東西翻了個身似的,原本高聳的重山紛紛崩落。
這樣劇烈的動靜,自然也驚擾到蒼安縣及其附近的數十座村鎮。
不管是睡着的還是醒着的,都立馬出門躲避這場地動——蒼安縣也是偶有地動發生的,百姓雖然驚慌但并未全然失措。
可這場聲勢浩大的地動卻并未波及到百姓居所。
待地動停歇,率領縣民到空地躲避的文央擡頭,愕然地望向遠方。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望着東方。
一輪剛剛從地平線升起的太陽像個暖黃的小球兒,靜靜懸挂在他們面前。
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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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宣緣昨晚從山上下來,一沾枕頭人就睡着了,可見是困到極緻。
前半夜幫忙安撫文央、後半夜幫忙安排山上救下來的女子住處,陳仲因也是昏昏沉沉的,他敲了敲杜宣緣的房門,想為她送些梳洗的熱水,但房裡一點兒動靜沒有,隻好回自己屋裡休息。
結果沒睡多久,便被一陣地動山搖驚醒。
陳仲因外衣都來不及穿上,急忙跑到杜宣緣房裡,顧不上本就岌岌可危、反反複複的男女大防,試圖将她搖醒。
可杜宣緣睜開眼,迷蒙地盯着他看了一會兒。
随後将他往身邊一拉,不知怎麼動作的,就把陳仲因一并裹到暖烘烘的被子中,像個八爪魚一樣抱着送上門來的抱枕,腦袋抵着他的脖頸處,重新睡了過去。
杜宣緣在這接連不斷的地動中,倒能睡得安穩。
可陳仲因是一點兒也安不下來!
他也管不了什麼羞澀不羞澀的,急切地在杜宣緣耳邊呼喚着她,試圖掙脫開她的桎梏、将人拉出屋子。
杜宣緣被折騰得睡不下去,悶悶道:“房子真塌了,那就叫我們死共穴吧。”
陳仲因一愣,竟真的停下動作。
他垂眸,看着杜宣緣沉靜安甯的睡顔,緩緩閉上雙眼,顫着手回抱過去,面上流露出莫名堅定的神色。
杜宣緣當然是随口說的。
她這麼惜命的人,隻是因為很清楚這場地動從何而來,才能不動如山。
可杜宣緣不知道她困到沒邊的時候說得玩笑話,居然有人當真了。
某人抱着同生共死的心思與她緊緊相擁,在這充作搖籃的地動中沉眠。
直到被屋外的喧鬧聲吵醒。
屋裡很甯靜,這場地動甚至沒把房間裡的擺設震掉,那場地動就像一場夢一樣,沒在蒼安縣城留下一點兒痕迹,可見根本不足為懼。
陳仲因的神思緩緩歸攏。
他後知後覺到自己正緊緊抱着一個溫暖的火爐,臉“騰”一下像是燒紅的木炭灼熱。
急急忙忙松手、退避,卻發現背後還有一雙手打着“死結”,根本無處可逃。
陳仲因隻好把腦袋埋進枕頭裡,試圖掩耳盜鈴。
隻是溫度在飛速傳遞,很快便從面頰四散開,哪怕是露在被子外邊的一截脖子,也燒得通紅,冬日的寒氣也沒能降下絲毫溫度。
這種有點發燙的溫度讓半夢半醒間的杜宣緣愛不釋手。
她往光滑細膩又溫暖的地方蹭了蹭,靠着“它”繼續睡下去。
陳仲因越發惴惴不安,是一動也不敢動,隻能閉上眼睛試圖讓自己也睡過去——他甚至期待着從天而降一塊石頭精準将他砸暈過去。
從天而降的石頭沒有,突然來訪的不速之客倒是有一位。
敲門聲突然響起。
陳仲因像個驚弓之鳥一樣猛然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