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注意到葉慧娘背上心口半入肌體的窄刀,伸手又顫抖着收回來,她并非大夫,這會兒實在是手足無措。
身後那夥人這時卻在催她們盡快起身。
阿春眸光微動,落到楊均心身上,楊均心注意到她的眼神,朝她不動聲色地搖頭。
這些人非安南軍,不知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隻是楊均心着急救葉慧娘與阿春,才領着這些至少還在做表面功夫的人來此。
她盡力鎮定地沖這些人道:“賊寇已逃,我就在此地等旗奔回來。”
這些人顯然不樂意。
為首者勸說着,身邊的人卻一點點向楊均心她們靠近,大有幾人不配合便強帶她們走的架勢。
在這一觸即發的緊要關頭,一道人聲插了進來。
“多謝諸位相救!”杜宣緣勒馬而立,銳利的目光從這些人面上掃過。
馬還未停,穆駿遊已經翻身下馬,向妻女沖來。
随後他也審視地盯着這些陌生人。
沒想到穆駿遊他們竟能一夜之間趕回浮州。
從姜州到丹州走水路都要兩三天,一晚上從陸路到浮州,那簡直是天方夜譚。
但現在人已經到了,還虎視眈眈地盯着他們。
這些心懷不軌的吳王下屬讷讷幾聲,忙道:“将軍辛苦,我等奉吳王之命前來護衛将軍夫人。”
穆駿遊并未同他們撕破臉,道:“家中有人負傷,不便留客,多謝各位相助,諸位請回吧。”
這些人雖有不甘,此時也隻能讪讪離開。
杜宣緣下馬後快步向負傷的二人跑來,細細查看葉慧娘的傷處。
此時的葉慧娘已經陷入昏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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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王藏着掖着養了這麼久的私兵,經此一事盡數被安南軍俘虜。
穆駿遊安撫好妻女後,立刻前去料理軍隊事務。
杜宣緣則是留在穆家為兩名傷員看病。
縱使有術精岐黃這張醫術頂尖的技能卡,也脫不開這個世界的現實規律,那把窄刀刺入葉慧娘身體,距離心髒太近,杜宣緣也不确定能不能救下她。
更何況……
若不是系統能量恢複一點,這世上恐怕沒人能發現。
為二人處理完傷口,寫下幾張藥方後,杜宣緣看一眼暗淡的系統地圖,将它關上。
嚴望飛身上負傷,又無人照應,跑不了多遠。
這筆賬日後有的是機會算。
夜半,半渾半睡的阿春被噩夢驚醒,惶然地望向身側,瞧見床邊正守着她的杜宣緣,才慢慢安定下來。
杜宣緣伏身探探她的額頭,并未發燒,随後安撫着她繼續睡下去。
阿春卻睡不着,啞着嗓子道:“哥哥,葉姐姐醒了嗎?”
杜宣緣搖頭。
葉慧娘和阿春安置在一間屋裡,她坐起來就能看見。
隻是身上的傷太重,杜宣緣不許她随便亂動。
正此時,楊均心輕叩房門,前來替杜宣緣守後半夜,杜宣緣起身時又輕拍幾下阿春的手背。
葉慧娘昏迷了三天,終于在一個早晨悠悠轉醒。
彼時阿春正在喝藥,她勉強能坐着,放下藥碗時遙遙瞧見葉慧娘睜眼,登時興奮起來。
杜宣緣再次為葉慧娘把脈,可她的神情依舊凝重。
她與葉慧娘對視一眼,随後笑着對其他人道:“醒了就好,這幾日先喝些湯水養養。”
這一回杜宣緣和穆駿遊在山南足足待了一個多月。
吳王多次派人送信催他們回吳地來“共商大事”,都被穆駿遊找理由擋了回去。
家中的兩名傷患也終于能下地走動。
楊均心懸着的心随着她們的好轉終于放下,又忍不住生氣——氣她們都不顧自身保全她,也氣自己無能為力。
阿春察覺這點,便時時湊到楊均心面前說俏皮話寬慰她。
屋中經常隻留下葉慧娘和杜宣緣二人。
“什麼時候中的毒?”杜宣緣忽然問道。
葉慧娘似乎早料到她會有此一問,平靜地回答:“随堕胎藥一起灌下去的。我落胎後身體虛弱,又在牢獄裡待了些時日,這毒深入肺腑,救不了的。”
王家搞來這毒恐怕也費了不少工夫。
無色無味、毒性隐蔽,在山南治傷這段時間接觸的大夫們都沒發現她已中毒,隻以為葉慧娘是落胎後身體虛弱。
若不是葉慧娘對身體的變化十分敏感,恐怕也察覺不到。
她笑道:“我本來就活不長,勞累二位救我這條殘命。”
杜宣緣沒出聲,聽她近乎喃喃自語般道:“這條命能救阿春一次,本就是值了的,何苦再把我拉回來呢?”
“若說,我有法子解這毒呢?”杜宣緣平靜地開口。
葉慧娘微微一怔,繼而搖搖頭,道:“那慧娘隻求公子,就讓慧娘藥石無靈下去吧。”
杜宣緣看向葉慧娘的目光并未有希冀或期待,聽見這話也不曾失落。
她似乎已經料到對方會說什麼。
葉慧娘垂眸輕聲道:“我知您與阿春的好意……可這世上總有人是懦弱的,想放任自己慢慢腐爛的。”
雨滴劈裡啪啦地砸下來。
杜宣緣擡頭看了眼窗外的瓢潑大雨,忽然道:“沒什麼懦弱不懦弱的。隻是不同的人做出了不同的選擇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