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刺史憂心忡忡。
一方面覺得穆将軍身邊有神人在側,就算是進退兩難的境地,也定然有迎刃而解的方法。
另一方面,又因為這一路寂靜,不由自主地生出不安。
畢竟穆駿遊不可能單刀赴會,要聽從吳王調動,必然領軍前往,這樣一支少說千人的軍隊,若穆駿遊北上姜州,他們南下途中不可能遇不見穆駿遊。
他們還想着中途找機會跟穆将軍“叙叙舊”,說明一下這些日子在王府的身不由己。
可現在人都遇不着,自然忍不住惴惴不安。
——當然遇不到穆駿遊。
穆駿遊直接領兵平叛去了!
吳王起疑心,是察覺孫見松磨磨唧唧、各種找借口拖延趕到姜州的時間之後。
丹州到姜州的水路不通,走陸路少說要三五日,穆駿遊一時沒消息也是正常,可留州到姜州也就幾個時辰的事情,孫見松愣是拖了兩天,這不心生懷疑恐怕都難。
吳王初時并未多想。
孫見松膽小怕事慣了,龜縮留州多年,遇上這樣的事情想等着穆駿遊打頭陣也不稀奇。
不過孫見松的行為提醒到吳王,穆駿遊也有陽奉陰違的可能。
放以前,吳王對穆駿遊這個一腔婦人之仁的家夥人品是極其有信心的,民亂這種事,甚至不需要他以總督之名命令穆駿遊來,他就是知道這裡有陷阱,也會愚蠢的一頭紮進來。
就像他明知皇帝疑心,依舊乖乖在皇城被扣半年之久。
不過穆駿遊自打回來後,就好像突然覺醒了莫名其妙的東西,人也學精不少,吳王細想過來,這些日子他不知道被穆駿遊愚弄過多少回,此人甚至都敢拿兵符賭一時之信。
吳王自認是一時不察,絕不能再對穆駿遊掉以輕心。
是以他在意識到這點後,當即派人往山南路上接應穆駿遊,務必要确保他趕來姜州。
結果人剛剛派出去,一堆急報“嘩啦啦”沖上吳王的案桌。
姜州下轄各處受災的縣、鄉紛紛來報,穆将軍率軍平亂,猶如神兵天降,所過之處無不披靡。
無不披靡……
吳王氣得快把桌子都掀了。
現在還看不出來裡邊有鬼,他這幾十年真是白活的。
且不說送到他面前這麼浩浩蕩蕩的動蕩情勢,穆駿遊是怎麼幾天之内就這樣平推過去的,單單平叛的消息在穆駿遊都打完了才一股腦呈到他面前,就說明了一個嚴峻的問題。
姜州,已不在他掌控之下。
這可遠遠比被穆駿遊愚弄這一遭更令人膽寒。
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穆駿遊唱這出大戲究竟是為了什麼。
他現在當局者迷,隻覺四面楚歌。
然而吳王并未一味惱怒。
雖然想不通穆駿遊打算做什麼,那就想辦法把穆駿遊先除掉,隻要他成了罪人,自己的困境便可順勢消解。
穆駿遊要做這等欺上瞞下之事,必然會留下行動的痕迹,整個姜州都參與這場大戲,災地叛亂的消息他已經派人上報皇帝,隻要找到穆駿遊暗中籌謀的證據,便可告他一個結黨營私、欺君罔上的大罪!
吳王當機立斷,一面派人立刻叫回劫殺信使的刺客,一面“請”姜州縣鄉的地方官員來“聊聊”平叛的事宜。
隻是吳王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哪裡出問題了?
一輛樸素的馬車停在縣衙外,駕車的是一名壯碩的漢子。
而常峪縣的縣令竟站在門口等候多時。
他見一隻布滿皺紋的手掀開車簾,立刻上前攙扶。
“王刺史,您慢點。”常峪縣令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委屈您先在縣衙住上幾日。”
“帶罪之身,何言委屈?”王刺史搖搖頭。
他又道:“難為你們還惦記我這把老骨頭,願意傾囊相助,也不嫌棄我昏聩行事,留我在縣衙栖身。”
“刺史哪裡的話。”常峪縣令長歎一聲,“若非刺史提拔,我也不過是縣衙裡的小小主簿。”
“何況……”他話語微頓,掃了眼跟在身後的壯漢,“吳王懷不軌之心,他貴胄之身,我等焉能違抗?刺史而今棄暗投明,天家聖明,必能公允行事。”
常峪縣令領着王刺史往縣衙後邊待客的廂房去。
他們叙了一路的舊。
将王刺史安置妥當後,常峪縣令看向壯漢:“小兄弟一路辛苦,可要去偏房休息休息?”
壯漢闆着臉推拒,接着就站在王刺史房門外守着。
常峪縣令不再多言,隻是轉身後又歎了口氣——短短月餘,王刺史已然兩鬓斑白、老态龍鐘,與今年花朝節宴請姜州各地官員時意氣風發的模樣判若兩人。
他心中怅惘,對這位長者也頗為憐憫。
——吳王要給他的好侄子表現出自己無心權勢的模樣,就需要一副白手套。
這些年姜州乃至吳地的大小事務都是王刺史替他做的,人情往來、官員升擢也與王刺史息息相關。
吳王自覺王刺史是他訓狗的工具。
可是狗群認棍子還是認人那可是關鍵。
何況牲畜尚且知道趨利避害,吳王能這樣幹脆丢棄為他做了十幾年髒活的王刺史,其他人又焉能不自危?
是夜,吳王府派譴出去的信鴿,追上預備劫殺信使的刺客。
他們受吳王吩咐,本打算等信使離開江南地界再動手,故而一路尾随。
結果現在突然收到召他們回去的傳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