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王說完,下面十幾号人沉默。
也有人欲言又止。
吳王話是說得好聽,可這些人也不是天天捧着聖賢書隻看道理的。
姜州城守兵就是敵不過安南軍,你吳王扣押地方官員在先,就是不占理,他們也沒法拿着推測出來的穆駿遊罪證舉大旗。
所以才隻能等。
說到底,最根本的矛盾隻有兵力。
缺人,打不了,也沒有辦法站在法理高地上号召其他地方的軍隊前來援助。
吳王看着下邊齊刷刷一種神色,默然片刻,道:“既如此,本王欲賭上一把,諸位還請竭力襄助。”
賭什麼?助什麼?
吳王漸漸流露出志在必得的神情。
就算是最壞的情況,皇帝看到手劄後對他心懷不滿,可朝廷的态度傳到吳地還有些時日,隻要他趁早解決了穆駿遊這個大麻煩,江南又有何阻力?
穆駿遊陳兵城外,想來還沒做好開戰的準備。
自己先聲奪人,未嘗不能斬下這無禮之輩,就算失敗了,他在姜州城内,左不過還是退守姜州,與現在要走的路并無差别。
事實證明,吳王這個“最壞打算”還是太樂觀了點。
他完全沒想到,對面陣營有bug,自己的老底已經漏光,還嚴絲合縫的為他做的每件事都找好相應的證據。
之所以不一次拿出來,将吳王釘死在“亂臣賊子”的位置上,一來是穆駿遊不想和吳王魚死網破,屆時受難的隻有姜州百姓。
二來,杜宣緣也不希望對吳王密不透風的“圍剿”叫觀戰者心生警惕。
她還要繼續扮演正直無辜的小太醫呢。
……
從議事堂走出來,兩名關系親近的官員悄然走到一處。
他們是負責管理姜州城防的官員。
等出了吳王府,其中一個才小聲道:“瘋了吧,派一隊人去刺殺穆駿遊,他們進得去安南軍軍營嗎?”
另一個瞄了眼左右後才道:“能怎麼辦?吳王要派他的人去送死,咱們也隻能配合。”
那人皺眉道:“别說能不能成,穆駿遊現在可沒有确鑿的罪名在身,就算撞大運成了,那也是刺殺朝中大員,更别提他還有爵位、官職在身,皇命未達,吳王這可是越俎代庖。”
“生米煮成熟飯,再說上邊不是一直看安南軍不順眼嗎?吳王宗親之身,皇上待其一向親厚,保不齊還要謝謝除去這心腹大患呢。”
“那咱們呢?”
二人沉默一陣。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們辯不出一個是非對錯就開始往死裡鬥,到時候塵埃落地,又要誰去兜這個底?”
“咱們要放了刺客出去,可就是跟安南軍開戰了。就算能熬過這場戰局,不管誰赢,咱們都落不着好,誰是誰非都不知道,若是‘錯殺’了人,總要有背鍋的吧。王刺史‘稱病’幾個月,還不見蹤影呢。”
最開始說話的那人盯着自己的同僚:“怎麼說,放不放?”
他的同僚也是一臉沉重,終于煩躁地說:“你同我講這些有什麼用?那邊看着,咱們能抗命嗎!”
二人又是齊齊一默,對視間,皆從對方的雙眼中看出些相同的的意味。
“這件事……也不是什麼大事,他們之間有些誤會,說開了就好,何必鬧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整個姜州城内各級官員都進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所有人都想把引爆這場戰亂的鍋推出去,每個人都覺得這口鍋絕不會落到并無大過、深受帝王寵信的吳王頭上。
就在這暗潮洶湧的勾心鬥角時刻,轉機蓦然而至。
深更半夜。
正是将要入伏的時候,加上多事之秋,守城的士卒盯着遠處的點點火光,更是心煩意亂。
換值的人來了。
守了半宿的士卒們打着哈欠走下城牆,沒注意到來替換他們的人各個神情忐忑。
城牆腳下搭了一排簡單的帳篷,值夜的士卒晚上便歇在此處。
一名士卒累到擡不起眼皮,往相熟人身邊一靠,閉眼就要睡,他身邊的人卻突然翻了個身,将他搖醒。
“做什麼?”他不滿的嘟囔着。
那人道:“這幾日的值夜能換則換,能避就避。”
“為什麼?”突兀的話題叫他疑惑不解,隻是太過困倦,也無暇深思。
“照我說的做就是了,不然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那人不欲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