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客氣做什麼。”杜宣緣徑直上前,向陳仲因伸手,陳仲因也十分流暢地握住她的手,兩個人就這樣和諧地站在了一塊。
看得陳母眯眼、陳父搖頭。
這光天化日的,成何體統!
陳父正要就這件事好好說道說道,卻被陳母拉住。
她看向杜宣緣,面上堆笑:“仲因,好孩子,你離家多日,怎得不回來看看娘?前些時候娘生了病,晚上做夢都是你,你怎麼這麼狠的心……”
杜宣緣等她絮叨完,才面帶微笑着冷不丁道:“我不是已經被趕出陳家了嗎?”
一句話,直接讓兩人齊齊一噎。
陳父冷哼一聲,盯着杜宣緣身邊的“女子”道:“我看你是連陳家大門朝哪邊開的都忘了。”
杜宣緣感慨着說:“老實說,我确實不知道你們陳家大門朝哪邊開。”
陳仲因悄悄偏頭,一邊心懷歉疚,一邊狂壓嘴角。
這可真是天大的實話,杜宣緣又沒去過陳家,怎麼知道陳家大門朝哪開?
她猶嫌不夠,還補充道:“不過你們家大門,就是朝天開,和我又有什麼關系?”
陳父氣急敗壞,當即朝着揚起手掌。
還不等杜宣緣阻攔并還擊,陳母就拽住了他,道:“你同孩子置什麼氣!”
陳父怒道:“再過幾月他就滿二十了,還是個孩子嗎!”
這句話倒是提醒到陳父。
他的怒氣多是源于兒子的失控,現在終于又找到一個可以控制對方的把柄。
陳父沉着臉,對杜宣緣道:“仲因,你還未行冠禮,未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無媒無娉擅娶,你怎麼有臉談情愛、志向?恐怕連婚書都沒有,隻在此苟合吧!”
陳仲因愧疚低頭。
照理來說,再不濟他也應當在成婚前一日舉行冠禮,以表自己成人,可以承擔一個家庭的重任。
可是他不僅沒有做到,三書六禮也沒過,甚至連一隻親手獵來的大雁都沒有。
——雖說這些活,理論上應該是頂着陳仲因殼子的杜宣緣來做。
不過杜宣緣老神在在得很,聞言更是一點兒愧疚也無,沖陳父道:“我無父無母,特意請蒼安縣的縣令做媒,締結婚姻,婚書就在這兒呢。”
陳仲因見她從懷中掏出婚書,下意識瞄上一眼。
婚書一式兩份,他那份自然放在屋裡。
陳仲因驚詫地看着,心道:她怎麼随身攜帶着婚書?
陳父當然沒心思想這種無聊的小事,他甚至看都不想看這份有着官府印章的婚書。
隻是還不等他拿孝道壓人,又聽杜宣緣道:“至于冠禮,大賓的人選我已經有了定數,就不勞陳主事操心了。”
陳父時任工部子司的虞部主事,是個閑散的六品官。
——工部的職位,一般是閑散不到哪去的,但又苦又累還沒油水,陳父當然不樂意管這些給人種菜、供蔬,乃至禦馬司的草料供應。
實在是有辱斯文的官職。
更何況“陳主事”這個稱呼還是從“陳仲因”口中吐出的。
他寫拜帖用那樣生分的詞句,是怨怼“兒子”的不孝之舉,她現在稱呼親爹“陳主事”,又是因為什麼!
難道她還敢怨怼父親不成?
陳父登時氣極,又氣勢洶洶沖向杜宣緣,這回陳母是攔也不敢攔。
但杜宣緣攔得輕輕松松。
她又不怵陳父,一手将陳仲因護至身後,一手格擋住陳父那一巴掌,還有閑情笑道:“陳主事,去年就跟你們說過了,縱使我是小小的九品醫使,也是朝廷官員,您就算是六品主事,也不能随意欺淩末流小官吧?更何況如今我已位居五品偏将軍,您是想以下犯上嗎?”
杜宣緣又想起在陳父剛剛擡手那一瞬,她身後的陳仲因下意識後退的動作。
她面上的笑意消失,道:“即便是奴仆,也沒有随意打罵的道理。占一個父子的名分,就可以罔顧大成律法了嗎?”
陳父怒極反笑,道:“哈,難不成你還想讓你爹去坐牢?”
“哪裡的話。”杜宣緣雙眸裡沒有絲毫情緒,“罪證都沒了,怎麼把您送進牢裡呢?”
陳父怒不可遏,可這隻手還被杜宣緣攥在手裡收不回來。
他使勁向後拉扯着,孰料杜宣緣突然松手,驟然失去回拉的力氣,陳父猛然跌坐在地,滑稽又可笑。
“小心點。”杜宣緣在陳母着急攙扶陳父的時候微微傾身,盯着二人笑道:“若不小心摔死在這兒,我才買了一年的房子就成兇宅,自己住的心裡不踏實,賣都賣不出去,再有錢也沒這麼個糟踐法啊。”
陳父的肚子氣得像個河豚一樣鼓得老大,他重重喘息兩聲,扶着陳母的胳膊站起來,指着杜宣緣半天說不出一句囫囵話。
“陳主事今日拜訪,在下不勝榮幸。”杜宣緣淡淡地說,“隻是來日冠禮簡易,不宜宴請賓客,屆時就不請主事前來觀禮了。”
陳父一把推開陳母,顫抖的手指都快戳到杜宣緣鼻子上了。
杜宣緣慢悠悠後退一步,道:“若沒有旁事,我叫守福來送客。”
陳母眼中含淚:“仲因,你當真要氣死爹娘嗎?”
杜宣緣并未對她再說什麼,隻道:“送客。”
即便陳父陳母再怎麼不甘心,也做不出在小輩面前撒潑打滾的姿态,終于還是被守福“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