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母憂心忡忡地呆坐在院子裡。
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去做什麼——雖然去年有一些龃龉,但主家這邊一直不曾将陳仲因的名字除去。
也是因此,陳母總覺得這件事還有些轉圜餘地。
但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情,陳父顯然對陳仲因極其不滿,恐怕是決心要将他除名。
她惴惴不安地等待着,精緻的絲帕都被她的手指絞成一塊爛布。
陳母又擡頭看了眼院門外,陳父還沒有回來。
她猶豫着起身往外走去。
雙手剛剛輕柔地阖上院門,一轉身,卻恰與身後的陳父對上視線。
陳母一驚,緊張地喚了一聲“夫君”。
“要去哪兒?”陳父随口問道。
陳母目光躲閃:“去尋你問問現在的情況。”
陳父皺眉,道:“前邊的事情,你一個後宅婦人不要随便過問。”
陳母唯唯諾諾,又小心翼翼地開口:“仲因這件事……”
陳父闆着臉:“不該問的别問。”
言盡于此,陳母也隻好收聲,跟着丈夫回屋去。
隻是剛一回房,陳父便翻箱倒櫃起來,搜尋了一會兒,他扭頭問陳母:“當年給那逆子登記科舉的憑證,及去年他簽下的決絕書放在何處了?”
“決絕書不是一直放在七叔那兒嗎?我見都沒見過。”陳母答着,心裡卻泛着嘀咕。
要登記科舉的憑證做什麼?
“還有送他去私塾讀書時的票據,這些年花在他身上的東西憑據,還能找出多少?”陳父又問。
陳母心裡“咯噔”一聲,回避着他的問話,道:“你要這些做什麼?”
“你不必管。”陳父揮手,“家裡東西放哪兒了都不知道,你平日怎麼管家的?”
陳母看他急切搜集的模樣,試探着問道:“仲因若是瞧見,想到咱們這麼多年對他的撫育,想來也會心懷感激……”
“要他的感激?”陳父冷笑着打斷她,又突然想到什麼,盯着陳母看了好一陣。
在陳母被這樣的目光盯到頭皮發毛的時候,他才警告道:“那逆子不知在外得罪了什麼人物,繼續張狂下去,身敗名裂不過一夕之間,你放聰明點,别再想着與他和好,保不齊日後還會牽連到我們。”
陳母硬着頭皮連連點頭。
随後陳父搜羅了一盒子的憑證,抱着錦盒匆匆出去,口中還念念有詞:“……這可是我日後的榮華富貴啊。”
陳母下意識起身,跟着往外邊走了幾步,很快又反應過來,急急後退着,不小心跌坐在椅子上。
她怔怔盯着門口,不知在看什麼。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有一行人擡着箱子前來。
領着他們來的是陳家守門的奴仆,他進來拜見陳母後,言明這些擡箱子的人是“陳仲因”派來的。
陳母茫然地起身,看着他們将箱子擡進來。
有一人打開箱子,金燦燦的光芒在日光下格外刺眼。
他道:“我家主人感念父母生養之恩,遺憾不能再盡孝于前,特奉上千兩黃金,願二老餘生順遂。”
陳母眼中隐隐有淚光閃爍。
她偏過頭,狠狠閉上雙眼,道:“這些箱子你們擡回去,告訴你家主子,留着這些錢,或許她很快就能用到。”
送東西來的人互相看着對方,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畢竟來之前是得到交代,一定要将這些金子交到陳家夫婦手中。
領頭的人又上前與陳母交涉一番,見她态度實在堅決,這些金子又不能強塞給她,幾番猶豫下,終于還是令人将箱子搬回去。
臨走前,陳母突然又叫住他。
他原以為陳母回心轉意,畢竟這樣一大箱黃金,誰看了不迷糊?
可陳母卻隻對他道:“與你主子說,早點辭官,還能保住一條生路。”
聽着像是威脅的話,然而說這話的人目光實在懇切。
杜宣緣拿起一個小元寶摩挲着,聽手下将陳母的話轉述出來,後邊再接着講了些陳家上下的情況,什麼細枝末節的地方都沒放過。
陳父不在,陳母一個人,不僅不收這筆錢,還勸她早點辭官,這筆錢以後會用得着。
杜宣緣嘴角微彎,道:“也罷,這筆錢重新入庫吧。”
倒是沒想到面對重金誘惑,陳母卻選擇幫自己的孩子,這筆錢她不肯收,倒反而是救了她。
“和他們知會一聲,後邊的籌謀也不必繼續。”
一枚小金元寶丢到陳仲因案前。
他擡頭看向窗外,可外邊空空如也。
用後腦勺想想都能猜到這事兒是誰幹的。
陳仲因拿起小元寶,起身往外邊走,結果剛剛繞過屏風,就聽到裡間傳來關窗戶的動靜。
他一轉身,隻瞧見屏風後邊有個人影晃過。
可他折回裡間,卻發現房間空無一人,隻有窗戶已經被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