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是這般想法,便有與陳仲因頗為熟稔的人徑直說出口:“夫人身體貴重,還是不要随我們涉險為妙。”
因陳仲因這些日子隻是在營中默然相助,不曾多言什麼,他們隻當這位都督夫人隻是學了幾分醫術,從未見過“瘟疫”這樣的場面,不知道它的恐怖之處,才上趕着湊這個熱鬧。
“都督夫人”無知者無畏也就罷了,他們可不能對貴人的生命安全置之不理。
陳仲因默然片刻,聽着身旁衆人你來我玩的勸阻,他終于道:“下次換班是什麼時候?”
許多覺得白費了這般口舌的人面色不虞。
有人道:“一旬後。”
陳仲因點點頭。
衆人皆覺他冥頑不靈,也有人思索着尋陳濤攔一攔他。
就在這時,陳仲因又問:“不知我能否提前去并州幫忙?”
幫忙?!
哪怕是與陳仲因交好的人,此時此刻心裡都覺得匪夷所思。
怎會有這樣愚不可及的固執之人!
以他的身份,莫說幫忙了,去并州隻會給本就人手不足的大夫們添亂。
衆人面色難看,誰也不說話,就這麼沉默着,像是在同陳仲因對峙——實則他們也無話可說,這件事非同小可,他們不能直言拒絕開罪“都督夫人”,可誰應下這件事,後邊陳仲因出了什麼事,誰就是背鍋的那個。
陳仲因對他們兩難的境地似有所覺。
他點點頭,道:“多謝諸位。我不會叫各位為難的。”
言罷,陳仲因轉身離開。
剛剛走出去幾步,陳仲因便聽見身後有人叫住他。
那與他相熟之人追上來道:“瘟疫兇險,你身無防備,切莫沖動行事,擅自前往。”
原來是怕陳仲因自顧自去往并州。
陳仲因接下他的好意,點頭笑道:“不會,我請陳将軍許我過去。”
那人目瞪口呆。
陳将軍怎麼會答應讓他去?
——會。
陳濤不僅答應,還幫忙準備好車馬,恨不得直接把陳仲因丢到并州城中。
他可巴不得陳仲因趕緊莽莽撞撞地沖進疫區,随後陳濤便想辦法給尚在戰場上的杜宣緣傳信講明此事。
若是陳仲因再不慎感染個疫症,那可真是再好不過。
這樣寶貝的“夫人”在鞭長莫及之處出現意外,他不信杜宣緣不會着急。
就算不能影響到杜宣緣率兵攻進的布局,能讓她心緒不甯,陳濤便覺得心中郁氣少上不少。
反正也是陳仲因自己堅持要去。
好言難勸找死的鬼,又與他有什麼關系呢?
于是當日陳仲因便攜着一些防範疫病的物品,帶上那一紙藥方,在陳濤準備好的車馬護送下前往并州城。
還未進城,便能嗅到一股濃郁的草藥味,以及夾雜其間的血腥味。
并州城城門處有許多戴着面罩的士兵。
他們要嚴格控制人員的進出,不能讓城中百姓外出,也要盡量減少外邊的人進去。
——并州城已經成了一座隻許進不許出的疫城。
隻是因為沒有疫症的并州刺史還在城中,與城中百姓共進退,才沒有生出大的民亂。
在驗過身份後,護送陳仲因過來的人便在城門口先一步告退,隻留陳仲因一個人自個兒走進去。
陳仲因向守城士卒打聽醫館、藥堂的方向。
士卒對陳仲因的态度很是和善,言明現在并州城中設置了許多臨時的醫棚,順着主路走一段就能瞧見。
陳仲因道完謝,便一步步堅定地往裡走去。
明明是天朗氣清的好時候,這條并州城主路上的行人卻寥寥無幾,在城門口嗅到過的混雜氣味越發濃郁。
時不時能聽見穿透門扉的痛苦嚎叫,被無處不在的秋風送開。
病患絕望又悲傷的呻吟被風聲攪合在一起,叫人分不清它們究竟出自哪一家門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