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蔚這時候想起早上聽聞的那些細節,心中頓時一緊。
她快步走到程歸面前,神色急切:“程姨她……”
程歸微微垂眸:“我母親在并州封禁前遭遇毒手,已經不在了。”
華蔚的面上驟然空白,像是魂靈被猛然抽出,空餘一個軀殼,不知該擺出什麼表情。
“怎麼會呢……”她喃喃自語。
接着便腳下一軟,若非程歸抱住她,華蔚恐怕就此摔在地上。
她緊緊攥住程歸的衣襟,不住道:“怎麼會、怎麼會這樣?程姨她……那樣好的人,怎麼會……”
“母親罹患疫病,我以……相要挾,黃老太爺也派人去救助母親,隻是被黃要善暗中攔下,并派人殺我母女。”程歸将事情簡單說了一下。
她語氣雖然平靜,一雙手卻已攥成拳頭。
定州在并州以東,從并州城出發,以人力日夜兼程也需至少一整日。
程歸在母親初現病症的時候便敏銳察覺不對,為母親留下吃喝後立刻趕往定州黃家。
她從黃老将軍處獲得承諾後,又立刻趕回并州城。
可她星夜趕路,還未抵達家中,便從洞開的房門、門外沾着濕泥的腳印意識到不對勁。
不等程歸進去查看,那二人便擡着母親的屍首出來。
縱使程歸心中悲憤欲絕,卻也知她絕不是這二人的對手,沖動行事不過是羊入虎口。
她隻能借着暗中跟在二人身後,眼睜睜看着他們綁上石頭,将屍首投入黃家廢宅的荒井中,他們是黃家家奴出身,在并州城中選藏屍處,自然是對老家更為熟悉。
行到此處時,程歸就已經猜測這件事與黃家有關。
接着她還偷聽到一星半點談話。
“公子不滿老太爺”雲雲。
程歸這才斷定這二人是黃要善派來的。
她扮成乞丐模樣,跟着這二人兩日,也發現了他們同并州醫博士的接觸。
緊接着城中戒嚴,二人逃出并州城。
程歸猶豫片刻,放棄繼續追蹤他們,轉而守着那口荒井。
她嗅到井中日漸濃郁的腐臭味,縱心如刀割,可也清楚自己不能就這樣把母親撈上來。
程歸知道母親罹患疫病,隻要将母親屍首在這□□井中的消息透露給并州刺史,不論如何他都會将屍首撈上來,令她入土為安。
可若是這樣,這樁殺人案也會就此沉底。
即便是她親眼所見,并州刺史也不會輕易為她得罪黃家。
她要盡量牽扯多的勢力進來,要将這件事塑造成一個懸案,要将事情鬧得越大越好。
就在這時,城中因火化之事鬧得沸沸揚揚。
“定北都督之妻”也進入她的視線。
接下去發生的事情便與杜宣緣猜測的大同小異,隻是程歸在引起陳仲因注意的途中,發現人群裡混進來些奇奇怪怪的人。
因為她也一直關注着并州醫博士的動向,自然很快就發現了他在背後動的手腳。
再一聯想城中封禁前的事,并州醫博士是誰的人、誰要借三人成虎陷害定北都督之妻,更是昭然若揭。
有了這一發現後,程歸便對與杜宣緣達成合作更多幾分把握。
最後,就變成現在這情況了。
此時此刻,程歸才明白自己有多低估杜宣緣。
她隻向杜宣緣提到自己手中掌握着一些東西,并沒有任何多餘的訊息。
結果杜宣緣竟能猜到這東西在誰手上。
東西不在程歸身上這很好猜,她東躲西藏、朝不保夕,絕不會将東西随身攜帶。
可杜宣緣如何能猜到她将東西寄存在華蔚手中?
要知道,這可是在定北軍營、黃要善眼皮子底下,華蔚更是在旁人看來乃黃要善的人。
這時候華蔚已經從悲痛中稍稍緩過神來。
她想起方才程歸疑惑地問向杜宣緣的話,面上有幾分汗顔。
華蔚大概是知道為什麼杜宣緣會想到自己。
當時杜宣緣初來乍到,到妓營中花了一個金元寶與華蔚聊三刻鐘的天,所問皆是關于黃要善的。
當時拿錢盡責的華蔚還延伸下,說了不少黃家的舊事。
可據妓營那管事的老婦所說,華蔚入妓營不過一年,她如何能得知那些黃家多年前的陰私?
講故事的時候倒也沒想那麼多。
誰知道幾個月後,杜宣緣還能遇上華蔚口中為其抱不平的昔日黃家趕走的侍女之女?
況且過去都快半年了,未曾想杜宣緣竟還記得。
華蔚長歎一聲,望向杜宣緣的目光是與程歸一般無二的贊歎。
程歸這時候也想明白了。
從杜宣緣初來乍到時,她就想盡辦法收集一切訊息,有些看似無關緊要的事情,她也不曾忽略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