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說,最近上市的石榴果,是東街的好吃還是西街的好吃?”
船甲上,十來個人來來回回的走動,手裡都有一搭沒一搭的忙活着一些事。還有人将自己酒壺裡面的燒酒拿了出來,幾個人偷偷摸摸的分着喝。
無一例外,他們都穿着廖家的藍色甲胄。
被問的人是廖冷,正安靜的坐在椅子上擦拭劍。
往邊上一看,桌子上還有一堆劍等着。再往他腿下一看,一個把頭發沖着天紮的小子席地而坐,抱着手裡的劍,眼巴巴的等着擦到自己的劍。
廖冷目不斜視地擦拭着手中的劍:“東街的吧。本來是西街的好吃的,但是原來那家店不賣了,你沒趕上。”
“哦哦。東街好啊,東街還能做一下那個小船。”下面的沖天辮小子說着湊過去,“不過我沒錢了,要不咱們一起去,你買的話能分我點嗎?”
廖冷:“滾。”
“哎呀我就吃一小口!”
說着他就撒開抱着的劍抱住廖冷膝蓋,死乞白賴纏了上去,一副潑皮無賴的樣子。
旁邊一個聲音插了進來,聽上去特别不能理解:“不是,廖利你小子一天天從首領那邊預拿錢,怎麼還不夠花?”
來人說着,就靠着桌子坐了下來,笑着說:
“還有,你别聽廖冷說,都是騙着你玩的。要是說起來,那肯定還是西街的店家好吃。但是西街就在鬼域旁邊,太危險了。”
分明說話的聲音也不大,但是這句話落地的時候,甲闆上所有七七八八聊着天的聲音都莫名的小了,幾秒鐘之間,隻留下一地默契的靜默。
甲闆上趴着的大狼搖了搖尾巴,換了個姿勢接着躺。
先前廖家裡面大鬧了一場。因為巨石軍首領刃指同門的事,被廖枕持一劍割了頭。接着又按着廖三公子的頭讓他去給家主報信。
雖然是暫時肅清了一下門風,狠狠出了口氣。但是其實最為重要的,鬼哭灘的事情還沒有解決。
左右搬救兵的路是被堵死了,事情放在那,讀着道義書長大的人怎麼能就放着他們不管?圍聚在旁的外門弟子沒有商量,主動的就攬了下來。
在過去的幾年裡,廖枕持從外門連蒙帶拐了不少人,在多次的秘密訓練中,将所謂的“内門功法”悄無聲息的教會了他們,早就為這一天做好了準備。
廖枕持早就看清楚了。
這些外門弟子,讀着家訓長大,倒是真将這一字一句真真地刻在了心裡。
“不以利為利,以義為利”
本是哄騙人的,卻真被這樣一群孤子讀到了心裡。他們愛着這裡的每一寸土地,甘心的保護者這裡的每一個人,萬死不辭。
擁有這樣一顆赤子之心的人,不會允許自私貪婪,沽名釣譽的家族站在自己身後。終有一天,他們會和内門,會和自己曾經捍衛的家族反目。
于是,一場反叛轟轟烈烈的開始了。
隻是再大的興奮也有平靜下來的時候。一個衆人都心知肚明,又都被集體有心忽略的事情,此時被一句無心的話擡到了明面上來。
太危險了。
這太危險了。這是拿命去踐行心中的道,去守護心裡的人。
這群小子面上平靜,心裡的惶恐卻是止不住的冒出來:從此以後,真的再也沒有人在後面保護他們了。
其實之前也沒有,但是好歹之前内心裡面是覺得有的。自己明擺着騙自己也好,總是覺得自己有依靠,有後退的餘地。那種安心的感覺沒有東西可以代替。
再不濟,自己死了,父老鄉親還是有人保護,魔修會被趕走,自己不會死不瞑目。
可是眼下,這件事隻有他們在做了。
要是失敗,自己的家園就會生靈塗炭,平時總是給他們做蔥油餅的阿嬷,巡邏完後給他們下面吃的大伯,路上遇見了給他們塞餅吃的阿姐,每年冬天硬要給他們送新棉被的姨母……他們都會死。
廖家吃着他們供奉上去的米,穿着他們做成的衣服,可是廖家不會管他們的。
廖利握了握手裡的刀,将茶水一口悶下。
此番沒有後路,死也要死在路上。
他們從廖家出來後,沒有停留的時間。連着的一天一夜,一鼓作氣地将附近的村民都帶到安全的地方,将鬼哭灘上的屍體都安置妥當,将遊走在海面上的邪祟絞殺。
一個被絞殺的邪祟,臨死前被逼問出其實另有主謀,于是一夥人一合計,包了艘船,決定僞裝成漁民,來個釣魚計劃。
但是随着船飄飄蕩蕩的在海上,夜幕降臨,四下終于寂靜了下來。隻有波濤陣陣的時候,遲鈍的惶恐随着浪聲一點一點拍打到他們的心上,滔滔不絕。
“你們怎麼了?”
佑離岸推開門,看見外面一點聲音都沒有,有些納悶。
雖然覺得氣氛有種不符合他們作風的反常,但是佑離岸對他們一點興趣都沒有。
“進來吃飯吧。”
消息傳達完之後,佑離岸用餘光撇了一下甲闆上趴着的骨頭架子狼便鑽了回去。
這群人一路都吵吵嚷嚷的一身使不完的勁。他是沒什麼感覺,但是師尊喜歡。
佑離岸心中琢磨,難道是自己平日太悶了?師尊本就喜歡這些熱鬧的事,眼下喜歡熱鬧的人不也正常得很?
這有什麼?不過是一群萍水相逢的人罷了,師尊在哪裡都能遇見,一路上也都遇見不少了。等分道揚镳後,師尊根本記不得他們。
但是今天一路上已經忙了太多事情,原本師尊早就該休息了,卻又陪着忙了一天一夜,還興緻頗高,眼看着就要玩過了頭。
佑離岸一上船将步柏連呆的船艙收拾了,哄着人去歇了。又摸到廚房,不動聲色的另起一口小竈,煮了步柏連愛吃的東西。
佑離岸看着開始滾泡的粥,心情說不上來的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