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舟仙尊,柳自流。是當今仙道第一人。修的是無悲無喜,無情無愛的無情道。
不同于修着修着就墜身愛恨情仇,最後道破萬劫不複的各位前輩,他這麼多年從未出過絲毫岔子。
但要說百年前,也曾經是四處平亂行俠仗義的豪傑,曾經斬魔尊于劍下,氣吞山河之勢無人能擋。
後來漸漸隐居于無盡藏,不再出世。到了如今,已經沒人知道他的實力到底幾何了。
在無盡藏也并不做什麼事情,本來大家都覺得他混不了幾年。他卻培養出來了一個個武力超群的衣缽弟子,兩峰主一掌門。順理成章的繼續在無盡藏混了下去。
年少時是當時流行的龍傲天劇本裡面的主角,功成名就後在當今年輕修道者的鹹魚躺平文化裡繼續做主角。
可謂是穩穩走在風口上的一生。
步柏連對于這個師尊說不上來親近與否。
沒人會與自己的師尊不親近,這可是自幼手把手把自己養大的人。是小時候恐懼害怕唯一的依靠。幼年期的依戀是一輩子都很難走出來的。
但是要說親近,似乎也說不出口。
自己畢竟是不願意在師尊身邊留着。也已經有很多事情,很多年的經曆不與師尊說了。要說親近也該是師兄和師尊才稱得上。
就像現在,兩兩對飲,說些有的沒的。但是就是說不到心裡去。
“這半年弟子疏于練武,沒什麼長進(這半年沒在宗門)。”
步柏連謙遜地說着。
“等這次下山解決了妖魔勾結一事(以後也還是不在)。“
“我會在宗門多帶些時日,好好修煉一番(等我浪夠了就回來)。”
“師尊到時候可别再盯着師兄了,也該為我費費心思了(這不是還有師兄陪着師尊嗎)。”
淩舟仙尊放下茶盞,擡眼看了一眼嬉皮笑臉的步柏連。
高嶺之花般的人不冷不淡地點了點頭:“你功力大增,人也有不似從前。悟道了?”
真是在師尊面前還是不要扯謊了。步柏連尴尬地笑了笑。
他轉世回到了幾百年前,但是心性到底不在年少了,有些會的東西也不可能裝着不會。
“那可不。若是再不努力一把,到時候師妹師兄成了天下第一了,我可就被甩開了。”
他估摸着度,耍了個無賴:“師尊不能總是這般偏心,隻看着師妹師兄,也要多給我費費心思。”
師尊眼裡明明白白的寫着:不是你們自己不修無情道的。
步柏連摸了摸鼻子。是的,他們師兄妹三人,隻有師妹繼承了師尊的衣缽。
“師尊,說起來師兄修的是太上忘情道,師妹修的是無情道,那麼我呢?這麼多年了,我修煉方式與他人不同也就算了,怎麼連個派别都沒有。”
柳自流搭上了步柏連的靈脈,順着靈脈周遊全身:“并非所以修煉都要循着古迹,都有歸屬。你修你自己的道,沒出錯即可。”
步柏連收起手,隻覺得渾身暖洋洋的,心裡也得意,想到:“修自己的道?這可比什麼無情道忘情道聽起來霸氣多了。搞不好還是個開山人呢!”
他放松下來,面對師尊,嘴上不知不覺就松了把:“隻是我前段時間在還月州一個小鎮上撿了個孩子,如今收了弟子,以後總要教他。要是他問起來,我卻說不出個一二三,豈不掉我做師尊的威嚴?”
一說出來步柏連就後悔了,方才太過放松,叫他松了懈。
“什麼弟子?”
“就是在還月州巡查天池眼時途徑一個小鎮,下馬的時候撿到的兩小孩,一個已經沒了氣息,一個還活着,我就都收做了弟子。”
收個死人做弟子實在是匪夷所思,果然,饒是淩舟仙尊這樣不怎麼動感情的,都皺起了眉頭。
“主要還是這個孩子實在是個好苗子,那靈脈簡直可以用茁壯來形容。我立刻就收入門下了。”
“何故下馬?”
步柏連哽住了。不愧是他師尊,一下子就挑出了他藏匿的事情。
他沒有半分破綻的笑了笑:“許是有緣相逢,就像師尊撿到我收養我一樣。”
這已經是很明顯的讨好了。柳自流眸子掃了過去,深深的看了一眼步柏連,沒有再追問下去。
淩舟仙尊的衣袖寬大,袖中一般藏有暗箭不知凡幾。此時袖子攏在膝蓋上,袖下的手卻不知道為什麼,反複摩挲着膝頭上的一點布料,好像有什麼難隐之言。
“你師兄近日如何。”
“嗯?”步柏連被問的一愣。
屬實不是他大驚小怪。記憶中不管是前世今生,和師尊形影不離的人一直都是師兄。少時邀請東飲吾一同出去遊曆也都被拒絕了,現在想來八成是為了他們這個久居山上不下來的師尊。
向來也隻别人通過東飲吾問師尊事情的時候,師尊從未問過他們幾個,更别提到他這裡去問師兄了。
“沒什麼大的改變吧,好像新會了一首曲子,有安神定心的效果。但是被以訛傳訛說成了能使枯木重生,現在正在苦惱怎麼解釋呢。”
“既然無事,那便罷了。”
步柏連等着,卻不見師尊對這件事有些别的反應了。好像本也就不在乎是什麼回答,得到的是個什麼消息也都可以。
“無事就走吧。事情你自己有輕重,萬事多加小心。”
步柏連知道這是不能再留了,于是起身請了禮,替師尊将茶壺續上,推門而去。
離開了師尊住處,他往月明不歸樓走,一路上鳥語花香,四下一望,便是各處峰各處雲,天寬雲闊的,心情實在是不錯。
這條路他從小走到大,從上輩子走到這輩子。
人心情一不錯,就忍不住要追憶過去,步柏連很享受這種回憶的感覺。
師尊其實對他挺好的。他是個不大着調的人,但是無盡藏的掌門依然是他,就是因為師尊。這是師尊親口點名要求的。
他其實應該和師兄一樣的。終日呆在山上,呆在師尊身邊。
......
但是,給天池眼輸靈力實在是太疼了,疼的恨不得把自己的骨頭都砸碎了扔裡面。
行至拐彎處,步柏連駐足回首望向師尊住處。門前空無一人。
風掠過群峰攀登而上,再穿過他。
人也不是生下來就是個老頭的,天生就有理想有信念的人到底少。小時候隻覺得為什麼一定要他來受這樣的苦呢?
不是沒有怨怼過師尊為什麼要讓自己受這樣的苦。但是在一次給天池眼輸靈力後,照舊渾身滾燙昏迷,卻比往日都早一點驚醒。睜眼時師尊就在身側。
那日實實在在的從師尊那素日平波不起的眼睛裡看見了大概類似于心疼,或者内疚的東西。
隻要這麼一個眼神,往日的怨怼便煙消雲散了。
後來山下去的多了,反倒是自己心甘情願起來。連進天池眼也沒有小時候那麼痛苦,不過是件咬咬牙就過去的事情罷了。
想着就回到了月明不歸樓。
“這樓的名字起的不好,那天給它改了,叫‘月明處處歸’,這寓意才好呢。”
這樣想着他推開門,便看到東飲吾悠哉悠哉的坐在院子裡,佑離岸站在一旁。
看見步柏連回來,佑離岸立刻迎了過去。
“師尊!”
步柏連揉了揉佑離岸頭:“回宗門了,去找各峰那邊玩玩去。等晚點回來師尊帶你吃好吃的。”
佑離岸癟了癟嘴:哄小孩呢。
然後乖乖地走了,還貼心的幫忙帶上了門。
“說吧,是什麼事值得這麼神神秘秘的。”
東飲吾先将手上的卷軸遞了過去:“諾,今年的比試大會名單,都在上面了。宗門裡師妹會帶皎在枝去。你如今收了弟子,這一趟怕是躲不了。”
東飲吾邊遞邊端起桌子上的茶一飲而盡:“怎麼樣?親自跟着還是讓我和師妹帶着去就可以了?”
往年的比試大會,各宗門掌門都是要随行的。但是步柏連總是借口逃脫,一般都是東飲吾頂上。今年掌門首徒少不了要上個場,步柏連是一定要去了。
東飲吾麻溜地拿起泡好的茶給自己和步柏連都倒了一盞。
“還有什麼事?要是就這麼個名單你特地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