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柏連從昏沉中醒來,下意識要坐起,方才起身一點,就被腰腹和手腕間的蠻力扯回床上。
他清醒過來,發現自己被四仰八叉的捆在床上,還是雙手舉過頭頂的囚犯捆法,頓時心裡就起了火苗。但是還記着自己是怎麼來這裡的,于是心裡稍惱怒了兩句未罵出聲,一擡頭,先被眼前的異樣震驚了。
映入眼簾的一切都和無盡藏月明樓一般無二,拐角處甚至還放着他閑暇時順手給食夢獸做的磨牙玩具。
這一切都給他一種時空錯亂感,讓步柏連幾乎以為自己這是重生回了過去的某一天,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除了将他困在床上的鎖鍊。
步柏連扯了扯手,身上的鎖鍊附着了魔契,單憑扯是扯不下來的。這鎖鍊綁的很緊,也不知是不是他方才剛醒時的扯動驚擾了附在上面的魔契,此時束縛得更是格外緊了些,幾乎要不給人留活動的餘地。
偏内外都用軟絨包裹了一圈,他抖動手腕都砸不出聲響。
看來想要鬧出點動靜刻意吸引人來是不行了,大喊大鬧步柏連又覺得丢人,一時間僵持原地,很是憋屈。
“唉。”
步柏連歎了口氣,認命地躺了回去,盯着床頂開始研究。
其實仔細用心地看,就發現這裡同月明樓還是有所差别的。床脊細節處有趕制的痕迹,比不上月明樓,東西即便不是精雕細琢,也是在長久地使用中潛移默化的留下來的,總歸是處處用心。
無數天馬行空的想法在腦子裡亂跑,步柏連就這麼躺在那胡思亂想了一會,終于無奈地苦笑一下:真是瘋了,琢磨這些。
可是,不琢磨這些沒用的東西,更加棘手的思緒就會無孔不入,如蠶蛹細細密密的交織将他包裹其中。
那日隻一眼,步柏連邊便看出佑離岸如今修為之高。不想短短幾日,他如今的修為便是與魔尊也能一較高下,無盡藏的守山陣法怕是攔不住他了。
他分明囑托人将佑離岸送回無盡藏,此途中他的修為是如何增長的?都經曆了些什麼?
而廖家那邊的端倪已經顯露,越是這種時候,越是秋毫引驚雷,最是不能離開。步柏連頭痛地用後腦勺磕了磕床,可是床鋪柔軟,居然一點聲音都沒有,這又讓步柏連不大不小地惱火了一場。
從天亮等到天黑,佑離岸也沒有出現,步柏連不敵困倦,睡了過去。
“師尊。”
門并沒有開,佑離岸就這麼憑空出現在房間裡。
暴漲的修為難以自抑,況且此地他又何須壓抑。強大的魔物氣息在屋内鋪陳肆虐,如今佑離岸僅僅是站在那裡,暴戾恣睢的氣度便迫人的壓下。
然而,佑離岸什麼都沒做。他隻是站在床前靜靜地端詳着步柏連,半響,坐在了床畔。從揉亂的衣服間拿起步柏連方才亂動時亂了一床的頭發,解開編繩,安靜地梳了起來。
玉梳劃過發間,動作溫和細膩——一如從前。
此時此景曾經在月明樓裡上演過無數次,時空混亂錯位的感覺再次襲來,叫步柏連如坐針氈。
步柏連有些躺不住了。他本也是做好了準備,此趟水來土掩,随機應變,但是眼下這行為也異詭得太讓人汗毛倒立。
他運好靈氣,正準備說話。然而下一秒,步柏連經脈炸開細密的劇痛,方才彙集起來的靈氣瞬息間被攪得粉碎。
一聲無奈地輕笑響起,溫熱的氣息吐在步柏連耳畔。
佑離岸語氣聽起來無辜又柔軟,而其中深處的冷意并不遮掩:“師尊在等什麼?等無盡藏的人來救你,還是在等個好時機,一擊将弟子置于死地?”
沒想到這小崽子早就看出來他在裝睡,步柏連不再忍耐,曲膝撞向佑離岸腰腹。佑離岸側身避開,反手抓住步柏連踹過來的小腿。
“師尊,你真是吓人,若非親身經曆,我萬萬不敢想,世間竟然有人薄情至此。昨日還如珠似寶,今日就棄之如履。便是天上仙人的愛恨也不過如此了。”
步柏連下意識就要收腿,然而佑離岸一雙手像鐵爪一般牢牢鉗制住他,左右動彈不得。正在此時,步柏連腰腹間的鎖鍊浮現出魔咒,又往裡狠狠勒了一層,将他整個人禁锢在床上。
“你放肆!”
步柏連簡直氣不打一出來,佑離岸卻像發現了什麼荒唐事一般:“那日剝我仙骨時,師尊可不是這般優柔寡斷。”
說着,他歪了歪頭眼光閃爍:“師尊怎麼現在心軟了?真是不合時宜。”
見他提起那日,步柏連咬了咬牙:“你這一身的魔氣是怎麼回事?送你回月明樓的師兄師姐們呢?這短短幾日,你的修為如何修煉成這個樣子?”
好不容易說上一段話,每個字卻都如利劍狠狠地戳穿佑離岸的心。佑離岸都懷疑步柏連是故意的,不然怎麼能一句話就讓他如墜冰窖。
多好的正道仙尊啊,自己都如此了,還不忘從魔物手裡護着門派子弟。
一字一句,關心都給了他人,和自己沾點邊的竟皆是懷疑!
佑離岸的臉色變了,連方才強行僞裝在臉上的詭笑消失得一幹二淨:“師尊認為呢?”
見步柏連不答,更是驗證了佑離岸心中的想法,他别過臉去,盯着屋角的玩具,嗤笑道:“呵,師尊心中不是早有答案了嗎?沒錯,都是我殺的,我認下了,如此師尊該為他們報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