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早飯鄧早早提出要回竹溪村,葉尋州驚訝的看向他,他不是說在鄧家過中秋嗎?怎麼突然又要回去了?
丁美麗倒是一點也不意外,沒有過多挽留,平靜道:“吃了午飯讓你們阿爹送你們回去,再急也不差這麼點時間。”
鄧早早收起碗筷點了點頭,見葉尋州又開始出神,忍不住說他:“你别總坐着發呆,剛吃飽你起來走動幾步消消食。”
秋日的清晨,初升的太陽不似夏日般炙熱,微風也含帶絲絲涼意,葉尋州草草攏起的長發被風吹的亂舞,丁美麗見此,擡手将他零散的長發撩到耳後,道:“這麼大個人了,頭發也梳不好,阿娘去拿梳子給你重新攏攏。”
葉尋州起身起到一半又呆呆的坐下,很久以前阿麼也是這樣溫柔的看着他,輕撫他淩亂的發絲,恍惚間他好似看到了阿麼的身影,喃喃低語:“阿麼。”
拿了梳子出來的丁美麗與那道飄渺的身影相疊,虛影消失時,葉尋州好像聽到了阿麼的聲音,喚他:“阿州。”
“來,阿娘給你把頭發梳整齊。”丁美麗手指輕柔的在他發間穿梭,沒一會兒葉尋州的頭發被攏在一起高高束起。
所有發絲都被整整齊齊的攏在一起綁成高高的馬尾辮,葉尋州全臉都露了出來,削瘦的臉龐讓下颚線顯的十分淩厲,鼻梁高挺,薄唇色淺,劍眉星目,葉尋州實在擁有一副好皮相,嗯,隻可惜眼神有點呆。
鄧早早站着廚房門口偷偷看着他,心口撲通撲通宛如小鹿亂撞,震個不停。
他的尋州哥哥怎麼樣都好看。
丁美麗指腹劃過葉尋州露出的額角,暗色的疤痕延伸進發間,凸兀的觸感讓丁美麗無比心疼,當年所有人都隻顧的上生死垂危的葉尋瑾,卻忽略了他,當時他該有多痛多絕望啊!
都是他們的錯,當年若是能早些看明白陳家人的意圖,強硬把葉尋州帶回家來,也不至于讓他一個人苦苦煎熬這麼些年。
“好了,整整齊齊的多精神,咱們尋州真俊。”丁美麗側臉,拿着帕子按了按眼角,收回了黯然的思緒,擡手輕撫葉尋州的臉龐。
葉尋州蹭了蹭她的手掌,忽而哽咽低喚:“阿麼,阿麼...”
溫柔慈愛的丁美麗讓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思念,葉尋州顫着雙手捧住她的手掌,将臉埋在她溫熱的掌心中,低聲抽泣,喃喃呼喚“阿麼”,一聲又一聲,喚的人心碎。
這麼多年來,葉尋州将自己所有的情緒壓抑在心底,無人傾訴,也無法言語,丁美麗跟阿麼一樣的溫柔愛意讓他築起的堅固堡壘破碎一角,抑制多年的思念、痛苦、委屈、絕望順着破裂的口子緩慢傾瀉。
他在黑暗裡握住了一束光。
抖動的肩膀,低聲抽泣的呼喚,滾燙的淚水順着丁美麗的手掌流淌滴落,此刻,葉尋州是個委屈的孩子,他不敢嚎啕大哭,怕驚擾了這束光,怕它忽而消失,再也找尋不到。
丁美麗被他喚的心碎了一地,滿臉淚水,緊咬下唇,她将葉尋州虛虛摟住,在他頭上輕輕撫摸,她亦是不敢發出聲音,隻能無聲安撫,哭吧,哭出來心裡就不會再那麼苦了。
一旁的鄧早早紅着眼輕着腳步走出院子,倚靠在院牆上,他擡頭望向天空,淚水順着眼角淌入發間,他的清風,他的明月,叫他怎麼能不心疼?叫他怎麼能放的下?
無人打擾,他們由着葉尋州将内心的悲痛發洩出來,他一聲聲呼喚,直到嗓子幹啞,才慢慢平靜下來,松開了丁美麗的手掌。
母子倆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鄧早早打了溫水讓他洗把臉,丁美麗進了廚房給他煮潤喉的菊花茶,鄧早早平靜如常,跟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丁美麗卻是一邊燒火煮茶一邊擦着眼淚,低聲絮叨不停。
這一哭,讓葉尋州洩出心中郁氣,他跟沒了支撐的木偶一般,整個人垮了下來,隻清明了半個時辰不到竟然發起了高熱。
燒的整個人都在發紅,他呆坐在陰涼處沒有一點反應,要不是鄧早早時刻注意着他,一時間還發現不了他的異常。
鄧早早摸了摸他通紅的臉,燙的跟火炭一樣,“尋州,葉尋州,你看看我。”他焦急的捧住葉尋州的臉,見他眼神渙散,好像随時都會暈厥過去。
“阿娘,阿娘,你快來,阿娘。”
聽到鄧早早竭力的喊聲,丁美麗丢下鍋鏟跑了出來就看到鄧早早雙眼猩紅抱着通身泛紅的葉尋州,她心一驚,急忙去探葉尋州的體溫:“怎麼突然就不對了?哎喲,這麼熱。”
“早哥兒你别慌,尋州不會有事的,你先扶他進屋,我這就去請大夫。”
村裡的赤腳郎中她可不放心,丁美麗快跑去鎮上醫館請了胡大夫回家,别看丁美麗平日裡兇悍潑辣,到了關鍵時刻還是得鄧大強在身邊她才有主心骨,她央着小童去鋪子裡給鄧大強說一聲,拽着胡大夫就往外跑。
伯侄倆跟丁美麗前後腳進門,兩個高大的漢子着急忙慌的跑回來,到了房門口才緩下腳步,一臉焦急,卻大氣也不敢喘一下,生怕驚擾到胡大夫診脈。
好在是虛驚一場,葉尋州常年壓抑自身情緒感情,盤踞在身體裡的郁氣難消,氣機郁結不舒、情感拂郁,導緻身體内部的五髒發生氣機阻滞,身體又磋磨的比常人要弱上許多,今日大悲一場,身體内的渾濁之氣随之傾瀉,可不就生病了嘛!
這場病來的好,能将他積壓在體内的邪氣消散出來,是好事啊!
付了診金藥費,老倆口将胡大夫好生送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