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姐兒笑了笑:“我吃好了,阿爹您陪阿爺跟尋州哥哥喝酒聊天,我給小弟喂飯。”
“阿姐,阿姐抱。”混小子一點面子都不給他阿爹,小胖手挂在朵姐兒脖子上蹭着小臉撒嬌。
看着他們一家和睦溫情的這一幕,葉尋州眼底生出羨慕,還有懷念,桌底下,鄧早早不動聲色的握住他的大掌,生着薄繭的指腹在手背上輕輕摩挲,他轉頭與人對視,喝了酒的小哥兒,雙眸水潤,目光柔軟,好似在無聲的告訴他:有我在,不用羨慕他人,也不用懷念曾經,我給你一個家。
孩子們吃的飽飽的,在院子裡玩耍,一會兒逗逗小雞小鴨,一會兒交頭接耳不知道說了什麼有趣的事,哈哈哈大笑,院子裡熱熱鬧鬧的,老村長看看孩子們,再看看年輕的小倆口,欣慰不已,自斟自酌,不知不覺連着喝了好幾杯酒,黃雲和瞧他面上露出酣醉,拿了他的酒杯,不許他再多喝。
葉長雲話不多,葉尋州更是話少,二人你一杯我一口,将剩下的酒都給喝完了,大抵是葉長雲酒量好,一斤酒下肚依舊面色如常,不似葉尋州,實打實才喝了三杯不到,目光已經開始渙散,該是又醉了。
婦人夫郎們幫着收拾了碗筷,待衆人離去,鄧早早才扶着呆呆坐在檐下的葉尋州回屋。
喝醉的葉尋州分外乖巧,鄧早早讓他坐下就坐下,讓他脫鞋就脫鞋,擦了手臉又乖乖的自己躺下,俊朗的臉上染上绯紅,隻是一雙迷糊的眼睛一直不肯閉上,跟着鄧早早的動作轉來轉去。
鄧早早越看越喜愛,腦海中不住浮現上回那個一觸即逝的親吻,酒壯慫人膽,一杯酒也是酒,鄧早早俯身一點點湊近。
“吧唧”
一口親在葉尋州臉上。
啧,聲音之大,站在屋外都能聽到。
親完就跑,葉尋州遲鈍的摸上被親的地方,疑惑了一下,轉而傻傻的咧嘴笑起來。
跑到院子裡的鄧早早,蹲下身子捂住胸口,心髒劇烈跳動,他好像,也醉了,對着圍過來的小雞小鴨笑的跟個傻子一樣。
葉尋州這一覺睡到了後半夜。
睜開眼睛一片黑暗,他蹭的從床上坐起,有些急促慌亂,身下的木闆被他的動作帶的咯吱作響,隔了一會兒葉尋州才反應過來,他又喝醉了。
淡淡的月光透過窗紙,讓人能模模糊糊的看清屋内的陳設,裡牆邊的木床上安睡着的人兒打着小呼噜,沒有被他吵醒,葉尋州擡手摸了摸臉頰,感到口幹舌燥。
上回三杯酒醉的不省人事,醉酒後的事一點也想不起來,這次,葉尋州沒醉的那麼厲害,意識模糊,卻清楚的記得那個重重的親吻,溫軟又幹燥,又急又重。
早哥兒的嘴唇幹的起皮了。
葉尋州小心翼翼起身,摸到桌邊連着喝了四五杯涼透的茶水才壓下一身躁郁,沒錯,是躁郁。
那份真摯濃烈的愛意,讓他想要擁有,又忍不住害怕想要推開。
雜亂交織的情緒讓葉尋州忽地心慌起來,被濃稠的黑暗包圍住,他仿佛又回到了遇上山匪那一刻,阿爹阿麼将他跟弟弟死死護在懷中,任憑兇惡的山匪拳腳相加,任憑冒着寒光的刀鋒落在身上也不曾松手。
滿目鮮紅,倒在血泊之中的阿爹阿麼看着刀背棍棒落在他跟弟弟身上,溢滿淚水的四目,緻死也沒能閉上眼。
葉尋州蜷縮在桌角下,三張灰敗的臉不停的在他腦海中轉變,突然,出現了第四張臉,是鄧早早,眼看他從生機燦爛變成青白灰敗,葉尋州抑制不住渾身顫抖,呼吸急促,抓在手中的茶杯被他死死捏住按在碎在地上,溫熱粘稠瞬間溢滿掌心。
“不要,不要。”葉尋州被魇的神智全無,渾身癱軟跌坐在地上喉嚨裡發出無力的嘶吼,鄧早早倏然睜開雙眼,快速翻身下地,黑暗中他隻能看到一道黑影蜷縮在地上。
一聲聲痛苦無力的低吼,讓鄧早早心髒像是被一隻大手狠狠捏住,疼到他呼吸一窒,那團黑影,是他的葉尋州。
王大夫跟胡大夫都曾私下囑咐過鄧早早,葉尋州的脈象沉取兼有弦滑小細數,乃是心緒不甯,肝氣郁結之症,嚴重者則為失心瘋,日常生活中須多多注意他的情緒變化,避免神智紊亂導緻心病惡化。
鄧早早跪坐下伸開雙臂緊緊抱住葉尋州,“我在這,我在這,尋州哥哥...你是不是做噩夢了?别害怕,我在這呢!”
他的臉頰緊緊貼着葉尋州的後背,強忍住淚水,“馬上就是冬季了,地上好涼啊!等冬季下雪的時候咱們就在院子裡堆雪人,你手工活那麼好,堆雪人一定也很好看。”
“咱們還能貓在家裡吃鍋子,哎呀!下回去鎮子上得記得買個小鍋,一直想着養頭小豬崽子,現在怕是來不及了,等來年入春再養......”
緩慢又溫和的聲音讓葉尋州慢慢平靜下來。
他不再顫抖,呼吸也逐漸平穩下來,鄧早早還在不停說着話,許久許久,久到天邊翻出魚肚白,鄧早早的聲音早已幹啞,他緊緊抱着的人好似睡着了過去。
微光透過窗紙将房間照亮,鄧早早挪動發麻的雙腿起身,将葉尋州抱到床上,他面色蒼白,雙目緊閉,不安的深深皺着眉頭。
鮮紅的血迹在白色裡衣上格外刺眼,鄧早早紅着眼眶輕輕掰開葉尋州的手掌,小心翼翼的清理着傷口中的碎片,掌心的傷口皮肉外翻,鄧早早眼眶一熱,忍了很久的淚水大顆大顆的滴落,像夏季的雷陣雨一樣,來的急促又密密麻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