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人魚遊到了二号的面前,那是個近在咫尺的距離。
李青山一隻手按着手裡的紅色按鈕,從椅子上站起來。
二号身上的繩子一下子消失了,他能感覺到自己腰腹間的束縛的力量陡然一松。
他緊緊閉着眼睛,在水中緩緩下沉,他心裡想高興,可是整個房間都充滿了水,又由不得他高興,他肺裡的氧氣越來越少,他開始感到難以呼吸了。
李青山勉強睜着眼睛,抄起了椅子,在水中向着落地的二号走了過去,二号察覺到動靜,不知道靠近的是魚還是人,臉上因為憋氣顯得發青,在水底下看,更像是一具屍體。
靠近房間天花闆的食人魚發現眼前的獵物突然消失,愣了一下,開始尋找獵物的蹤迹,低頭一看,獵物在下方,便遊了過來。
魚類的速度在水裡總是很快的。
幾乎是眨眼之間,這一群的魚就遊到了李青山和二号面前,李青山揮舞着手裡的椅子,把一些靠近自己的魚打開了。
那些魚在水裡挨了一下,雖然并不很痛,但也算受到了攻擊,猶豫着往外面遊了遊,免得繼續被打,睜着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在旁邊像惡鬼一樣窺視着,好像隻要這兩個人準備放棄,這群魚就一定一擁而上,立刻把他們吃成白骨。
感受到水裡的波動,二号猶豫着睜開了眼睛,李青山見那些魚一時之間還不敢上來,一把拉住了二号,把人扯向了遠離魚群的方向。
二号在水裡踉踉跄跄跟着他走,感覺四面的水都在把自己的身體往上推,衣服不受控制,跟着水往上浮,好像這個房間裡一切的東西都被水控制了,隻有眼前這個人,還願意救他,還沒有被水完全吞噬,還不打算把他按在天花闆上。
二号在水裡眯着眼睛,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不清,但是拉着自己的這個人,在這種模糊不清之中,突然像是一個水神,聽到了他的求救聲趕來的,簡直像是專為了他而來。
二号的眼眶漸漸紅了,他說不清楚是因為心中酸澀,還是因為即将死亡的恐懼,又或者是因為,四面八方的水都向他擠壓過來,他明知道這時候不該睜開眼睛,卻又不敢閉上,越是睜着眼睛,越是痛苦,越是舍不得。
他也搞不清楚自己舍不得什麼。
但就是舍不得。
或許是舍不得,睜着眼睛時,勉強能看見的微妙的光,因為一閉上眼睛,就會陷入黑暗,四面八方的水壓迫着他,更讓他恐懼。
李青山皺着眉頭把二号拉到了牆角,将椅子放在他面前,把他的手按在椅子上,對他示意了一下揮舞椅子可以把魚打開保證安全。
二号懵懵懂懂點了點頭,隻顧望着他,眼前已經看不清楚了,一陣一陣發黑,一陣一陣發青,一會兒又發白,像是已經提前看見了天堂的光,有什麼人将要從上方下來接他了。
他迷迷糊糊的,在水裡笑了起來,自己還沒有意識到,像一具在雪地裡凍死了的屍體,臉上青白青白的,唇角的笑意卻凝固了似的,根本消散不了,眼睛黑洞洞的,底下發血,看起來像一張紅色的蜘蛛網,網住了他的黑眼珠似的,更令人恐懼。
即使這樣,他心裡還是暖融融的,仿佛烤着一團火,越往這火靠近,越是做夢,閉上眼睛就能幻想自己在一個别墅的壁爐旁,周圍又紅又黃,像一顆在太陽底下曬化了的橘子糖,頭底下有一個十分柔軟的微藍色綢緞天鵝絨枕頭,身上蓋着半塊小被子,隻顧着腰腹,别的地方都蓋不了,但還是不冷。
他的魂要飛出去了。
四面八方都是水,李青山顧不了許多,即使他就在面前,也沒仔細去看人的臉色,就是看了,大約也看不清楚,并不放在心上。
他轉過身,在房間摸索着,尋找主持人說過的那個打開逃生通道的開關。
找了一圈,但什麼也沒找到,隻覺得渾身上下都皺巴巴的,連同身上的衣服一起散發着一股魚腥味。
李青山恍恍惚惚伸手把自己的衣服擰了一擰,水沒從裡面出來,也沒從外面進去,隻是濕漉漉的,和之前一樣,在水裡緩緩飄着,像是死在水裡的鬼抓住了個替身便半點不肯放手。
食人魚似乎意識到他們堅持不了多久,在他們身邊繞來繞去,隻等着他們失去意識就一擁而上。
李青山眼前半黑半白,他搖了搖頭,想讓自己清醒一些,但沒什麼用,于是他一拳捶在頭上,眼冒金星,腦子像魚缸裡的一塊微微晃了晃的嫩豆腐,再用點力氣就要散成撈也撈不起來的豆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