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然,木門被人輕叩了三下,姜時願聞聲趕緊擦幹足背水漬,起身下榻開門,結果空迎一陣淩亂的夜風,不見人影,竟然不是三七在敲門嗎?
正怎麼想着,再合門轉身後,忽然看見在她身後三尺遠,案幾前端坐一個人影。
蓦地擡眼,眼神清澈又冷漠,
屋舍唯有二人,一立一座,站着的女子平靜的外表下藏匿着咚咚直跳的心悸。
袁黎為什麼會在這裡?
難不成是典獄聽也接到消息她已回京城,想在此地殺她,以絕後患?
姜時願怔然:“典獄之人竟然也敢知法犯法,私闖民宅?”
袁黎歪着頭,似解非解:“已敲門三下。”
...
姜時願朱唇微抿,果然無論多少次,她都應付不來袁黎,他的的舉止行為缺少十歲小兒的天真浪漫,他的眸色幽暗無光,行為單一,客套古闆,卻又在不合理的地方展現他這個年紀的天性,比如将傲慢無禮和我行我素發揮到了天性。
不過,一想到袁黎自小受教于謝循門下,姜時願又能将他性格為何怪誕自此解釋得合情合理.
姜時願不敢被何家人和三七聽見動靜,合攏軒窗,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趕緊把這小‘羅刹’也請離,免得連累何家人。
姜時願對他充滿堤防:“我已經被聖人赦免重罪,典獄莫不是容不下我,想在此處動手?”
袁黎不言,朝着她擡起掌心,就在他擡起掌心的一刹,姜時願機敏地後退一大步,而後才後知後覺袁黎毫無敵意,他的
掌心上是一個揉捏成團,又帶着點綠意,似人非人的草人?
...若說是人,頭上有不該有犄角。
她好似想起來,初見袁黎之時,他好似一直反複不停地折着一隻草兔子。
袁黎目光笃定:“幫我。”
姜時願深深凝氣,仍未放下戒備,問:“你來找我就是為了這事?”袁黎這次頗為乖順地點了點頭,撩起騎裝下擺,一個側身坐在案幾上,與姜時願平視道:“你幫我完,我就走。”
這口氣不像是在商量,更是威脅,不愧是謝循門下,真是有樣學養,令人生厭。
“拿來。”這聲音冷得可怕。
姜時願實在也琢磨袁黎的心思,但也不願再給何家添麻煩,還是跟袁黎做了交易。用紅折子點了盞煤油燈,來至燈下,細細地做起手工。她女紅向來不錯,多是因為小時候禮教嬷嬷太過嚴苛的緣故,要是想少挨點戒尺,必須得繡出讓嬷嬷滿意的繡品才行。
夜下,燭火噗噗作跳,姜時願依舊低着頭,先行編好兔子的大緻框架,再由細小的絨草填滿。這活看着簡單,但要細緻地坐起來,竟然花了一個時辰。
姜時願忍着肩頸的酸痛交到袁黎手中時,這淡漠的小郎君倏然眸光發亮,有了笑顔,就如手中的小兔子般,頭一次有了八歲兒童般該有的孩子氣,竟有些讓姜時願意外。
她又轉念想到,袁黎心智不足,缺乏主見,或許能他口中探聽到鬼市的線索。
姜時願平生第一次昧着良心說謊:“你可知鬼市上有一種奇草,名叫九轉還魂草,用此草捏兔子,不僅不易腐爛、枯敗,還能讓小兔子活靈活現,宛若真物。要是能用此草,幫你編兔子就好了。可惜,我并不知曉鬼市在哪?”
“鬼市?”袁黎倏然擡眸,果斷道:“鬼市為逃避官府追查特定半夜而合,雞鳴而散的規矩,你若欲尋鬼市需子時出門,前往鬼都山角脈的入口處。對了,入鬼市者人人均得以面具遮面,遮其真身,首鬼市渡口的船夫以面具識人,若來人的面具樣式不在名單之列會直接就地斬殺,不留活口。”
以面具斷定來者的身份倒是别有風趣,可這也難倒了姜時願,“那我又該如何得到受邀之人的面具呢?”
袁黎想也想就道:“這有何難?路上遇見誰欲去鬼市,攔下,綁了他,獲其面具。”話說出口,袁黎又有些猶豫地觑了姜時願一眼,這才想起她骨瘦如柴的身子骨應該劫不了他人,咬了咬唇:“鬼市月滿之日才開市,算着月曆應該十五日後。”
“十五日後,子時鬼都山脈見,我幫你。”
“一言為定。”
姜時願也沒想到袁黎竟意外地有些好騙,姜時願也心生出一絲微妙之感,或許袁黎并無她所想那般兇惡,傲慢,心性依然至善,隻不過跟錯了人,一時誤入歧途。
袁黎又忽然垂下眼,不安地摩挲着兔子:“國公說世人往來,皆為利益驅使,無恩無利,不成交易。你既又要幫我找奇草,又幫我折草兔,定是也有求我于我。你且說來聽聽,或許我可以答應。”
姜時願忙說沒有。
“國公也說過,此時說無者,皆為心虛之象。”
說及此,袁黎的眼神又倏然恢複狠厲:“說清楚,你的所求到底是什麼?”
....
姜時願一時怔然,她探聽鬼市的目的,顯然已經達到,此刻又要讓她臨時現編一個目的,着實有為難他了。
可是又掃到袁黎已經抽出腰間短刃,以示威脅。
情急之下,姜時願脫口而出:“我想知道,魏國公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
原以為聽到此問的袁黎會對她滿是戒備,誰想他竟收起匕首,重盤雙腿,顯然一副松散之姿,好似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此問般。
他蹙了下眉頭,極其不耐得說:“果不其然,你和國公身旁的莺莺燕燕都一樣,接近我,都是為了探聽他的喜歡,好借此爬上他的榻。”
姜時願一語凝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