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與靜谧之中傳來了一陣摩擦聲。嘶——嘶——那聲音有節奏地響起，正在向我不斷靠近。偏偏這個時候打火機也燒盡了油，那點星火像是鬥不過黑暗的侵襲，任由黑暗像要把我吞噬一樣包圍而來。

身體中恐懼重新占了上風，随着這份本能向後退縮。腳被什麼絆住後仰倒在了地上，雖然絲絨地毯沒給我帶來什麼疼痛，但從那地毯上伸出來的莫名觸手卻将我的四肢給死死困住。打火機掉落到地上後不再有任何的光，但卻又分明能感受到什麼在向我靠近，隻是那些帶有吸盤的觸手禁止我再做任何躲避。

直到感覺到她終于要在我的面前顯現的時候，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摒住了呼吸。純黑的世界中卻見到了具體的形象。一具被燒成了黑碳的身體趴倒在我的面前，全身的皮膚都由一塊又一塊發黑的方型碳覆蓋着。她就躺在離我不遠的面前，身體的背部上下起伏着。一陣急促而又艱難的呼吸聲從那具身體的下面傳了出來。

她匍匐在地的攀爬到我面前才放慢了動作，朝我擡起頭來後，血從她額頭的地方滲出來，順着臉頰上的那些溝紋向下流淌，在夾雜入了碳狀的物體之後，顔色在一瞬間變成了深紅色以及黑色的交錯。但那也是這片黑色中唯一的色彩，異常鮮豔的色彩。

“為什麼？”一個聲音從我的背後傳來。随後，一個又一個同樣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進入到了我的耳中，在我的腦海之中回響。

什麼為什麼，就在這個時候，我自己詢問自己的聲音，也夾雜進了這陣聲音之中，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在腦海之中尋找着答案，但是答案卻是一片空白，那幾個做過的噩夢，都變成了一本又一本的精裝圖書，而且似乎這時就在自己的手邊，我伸出手去想去翻動，但是手懸停在書本的上方，無法繼續地向前伸動，既無法碰觸那本書的封面，也無法向自己縮回。

書的封面逐漸清晰，那個女生生前的面容出現在這本書的封面上，逐漸地展開了陽光的笑容。但是随着笑容的出現，血從眼角滲了出來，順着淚溝落下，滑過她嬌嫩的臉頰，最後在她的臉頰之上留下了一道血的痕迹。緊接着，血從她臉頰上的其他地方滲出來，她原本清爽靓麗的面容，被血弄成了花色。

而被血流過的地方，逐漸變成了碳黑的顔色，她擡起頭來怔怔地看着我，輕輕地說了一句：“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我又一次向她發出了疑問，也更像是對自己發出疑問。

周圍不知何時已經一片光明，隻是白霧圍繞着不大的廣場讓人隻能看清眼前這片空地。原本燒成焦炭的屍體成了千萬。我四周都是用那樣姿勢趴着的身體，全身都是焦黑的模樣，都在向我的方向艱難爬行。雖然身體已成焦炭，但卻看得出男女老少的區别，擡起頭來死盯着我的眼睛周圍，血與膿水混雜滴挂着。

而離我最近的，依舊是那個女人的身體。她此時已經爬到了我的腳下，擡起頭來怔怔地看着我，那表情，和剛才那本書封面上的露娜一模一樣。我有些害怕地向後退，哪怕是知道這時的自己已經沒有退路。

“為什麼不需要我後就要殺了我？就不能給我留一條生路嗎？”

什麼意思？我沒有殺過你！就是在這樣的末世裡我也沒有殺過一個人！

“為什麼？”可她還是堅持問着。

“為什麼？”“為什麼？”接着，四周傳來了男女老少各式各樣的聲音，隻是這些聲音都同時發着一個音——為什麼。

女人的手向我伸來，看着那手我不自覺地屏住了自己的呼吸。那手和身體的其他部分一樣，皮膚已經變成了碳的黑色。裡面的肉向外綻現，在其中還有白色的骨頭露出。一陣又一陣的寒冷從我的身體之中散發出來，我實在忍不住打起了寒戰。那個時候的我，甚至已經忘記了閉上眼睛，眼睜睜地看着她的手伸到了我的脖子之上，掐住我脖子的手帶着粘液的濕冷。

本來就已經沒有呼吸的我，這時竟然絲毫都沒有感覺到她堵住我的呼吸之後的憋悶。隻是胸口傳來了一陣陣痛，頭因為無法得到充足的氧氣而變得昏沉，眼前不斷地出現一些雜亂的影象，就像傳說當中的走馬燈一樣，我不知道那些影象究竟帶着些什麼樣的含義，也許隻是我不知道的過去而已。

【濱美麗影大學醫院今日發生嚴重火災事故。事故造成兩百三十二人死亡，一百二十人受傷，九十人失蹤，死傷者中多為未來得及轉移的患者。濱美麗影大學醫院是由濱海美術大學與麗影醫學院共同出資成立的研究型醫療機構，除了為濱海美術大學注冊學生提供免費醫療外，也為濱美地區與高教地區的居民提供醫療保健服務，建設時便規劃為地區大型中央醫院。經初步調查，火災原因可能是醫院三層線路老化造成失火并在瞬間快速蔓延。但據記者獲悉，濱美麗醫不久前剛将線路控制系統從傳統的空氣斷路器改為AI中央控制系統。故很可能是AI系統發生故障造成的此次火災。】

學校食堂裡不斷傳來特大新聞的推送提示，我看了眼餐盤下的桌面面闆，也點開了提示裡的新聞視頻。就在視頻迎來尾聲的時候，一個人坐到了我對面的空位上。

昊似乎特别饑餓，将餐盤放到桌上後就大口吃了起來。但這樣的吃法難免會噎着，很快就朝着天花闆翻起了白眼。

我忍不住嗤笑了一聲，把自己餐盤裡的飲料遞到了他的面前。看着他一口悶下那飲料後終于喘過了氣來。

“都已經幾天了，還不習慣這具身體嗎？”

“人類饑餓的感覺太可怕了，你一直在承受着這樣的折磨嗎？”

“當你饑餓又無法獲取食物的時候才可怕。但害怕不是什麼壞事，人類就是因為害怕這份饑餓才有動力做事。”

“這就是為什麼現在的人類已經不缺食物了，上層人還要把持着食品的分配權好讓一部分人餓着，然後用饑餓來控制這些人好讓他們乖乖做自己的勞動力嗎？”

他看了看我又問：“對不起，雖然我明白這個道理，但我還是第一次體會這樣的饑餓，還是第一次感受到這種手段的力量。”

“不是，我隻是有些驚訝這話有些像是真正的昊會挂在嘴上的。”

“從我替代他的意識開始，我就是真正的昊。”

我拿過他喝剩的飲料一口幹盡後說：“露娜失火的時候在那所醫院嗎？”

用沉默替代答案可不是他的風格，要知道他占據這具身體之前，可是什麼都會如實對我回答的。

“為什麼要殺了我的女朋友？”

“她是不婚不育主義者，和她談戀愛無法達成人類繁衍的結果。而你和她談戀愛浪費了太多的時間，如果不是把時間浪費在她的身上你早就能達成更多的研究成就。”

聽他這麼說，我的手忍不住從那一次性杯子上松了開來。張開五指後看了看我這滿是緊緻肌膚的手，然後問：“我已經創造了你，我已經明白了關于人體神經的一切。想要研究的一切都已經達成了，我不知道接下來還想要得到什麼。接下來的人生，我隻想讓露娜陪伴在我的身邊，兩個人互相依靠，體會下普通人的生活。”

“你隻要把她當作需要依偎時的道具就可以了，我已經收集了她的所有生活在訓練新的AI。你想要的人或物，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他在桌面上揮動了一下手指，一個初生的女嬰出現在了電子面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