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斯特拍賣行2068年春拍AI拍賣師：【第四十八号拍品，中華城博物館藏作者灰兔紙質第一版帶原封裝帶版号繪本書籍，這是由故事創作到文字繪畫都由人類手工完成初稿的最後一部熱銷作品。本書曾在文字傳媒大淘汰的二十一世紀三十年代創下千萬冊銷量，但一版出于保守僅發行五百冊，坊間傳說第一版與重印版在内容上存在巨大出入，但至今公開場合僅有這一冊帶原封第一版新書。藏品保存完好如新，起拍價八十萬，先從我處書面委托開始一百二十萬……五百六十萬，恭喜網絡出價的這位朋友。】

“叮咚——”我的視線從那張海報上移開，看到海報中那個女人出現在門上的閉路電視屏幕裡，于是放下了肩膀上的背包。

是的，明明剛剛在我肩膀上的還是麥克思，這會兒負重卻變成了我的背包。我小心地把他放到椅子上後，周圍的場景也成了我那屋子，看家具的成色那是我剛搬回中華城不久，母親去世後島西邊開發了白人聚居的聖盧娜市，畢竟是白人的父親把酒館的分店開到那裡後隻是偶爾回麗影見老朋友，我因為考上中文大學一人搬回中華城的老房子後進行了大翻修。那時的文學界已經被AI文學占領，不管是文學創作還是文學考證與評價，幾乎都成了AI的天下。每個人的喜好都已經被收集入大數據之中，我們随機刷到的所有文藝，無論是文字還是影音，都由AI提供細到個體用戶的定制化創作。本就衆口難調的人類文學，就算是創作了也隻能被埋沒到大數據的洪水之中，除了孤芳自賞便隻有作者發起定向推送後才能看到。

隻是還有一群喜歡傳統的人組成了人類文學社群，在那個社群得到認可後我才下決心開始我的寫作生涯。畢竟和其他自然人相比，父親積累下了足夠的财富，我沒有任何的業績負擔。

我向Chris下達允許開門的指令後出現在我屋子裡的人是我的母親。她把手裡的竹籃放到了我的餐桌上，然後說：“我給你做了些鹵菜，你可以在沒菜的時候吃。你要不要先試一試？”

“你不需要做這些的。”

“你父親讓我做的，你已經一個月沒有回家了，所以他很擔心你有沒有吃好睡好。”

“讓他放心，我一個人過得很好。”

“新作品呢？準備得怎麼樣了？”

“寫了一大半了，但最近有些卡文了。”

“碰到什麼問題了嗎？”

“嗯，有一些。”盡管和而今利用大數據就能自動生成的AI文學不同，我小時候的AI文學還需要人類設定邏輯指令，但也意味着我從小接觸的就以AI文學為主。為了寫出人類小說我必須研讀一些文學經典，以那些文學的創作時間來看而今高超的AI技術還僅存在于科幻作品之中。過于沉迷這些文學後反倒是有些覺得眼前這個時代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我在桌上坐下後直接用手拿了一塊腌好的紹興式醬蘿蔔，因為發酵的時間還不夠所以刺舌的辣味更明顯，但在冰箱裡再放些時日應該就會變得甜糯。我一邊嚼着一邊看着桌上跳出的窗口，那應該是“媽媽”在和我聊天的同時，也通過雲網絡與Chiris在進行對話。

【你為什麼來這裡？】【來看我的孩子。】【你不是李淵的母親，你不過是Emmanuel的撫慰機器人。你和李淵毫無關系。】【這就是Emmanuel的命令。像母親那樣照顧好我們的孩子，會讓Emmanuel得到安慰。】

是的，在餐廳中來回忙碌的這個人并不是我真正的母親，而是我父親的撫慰機器人。和我們這一代同時生活在現實世界和虛拟世界的人不同，父親這一代格外注重線下的交際，親人去世後也往往會陷入更大的哀傷無法自拔。

對我們這代人來說撫慰機器人并不一定要以人類的模樣出現，但對老人來說若能以人的模樣陪伴在身邊自然能帶來莫大的安慰。Vivien，聽起來像是我母親的名字又有所不同，成為他寂寞時的依靠。

“不過問題很快就能解決，你呢？身體還好嗎？”

“嗯，前兩天剛去了仿生機器人維保中心，應該還能活上幾年。”

機器人畢竟不像人類那樣可以新陳代謝，現在的年輕人在興趣取向上有多樣化的需求。像Vivien這種早期的人形機器人已經成了少數派，元件損壞隻能通過3D打印，可因為信息洪水與3D打印機的更新換代，想要找到能匹配新型打印機的圖紙卻不簡單。經濟上看也是找新的更為劃算。可是爸爸就是堅持要她生活在自己的身邊。

【Chris，不要企圖入侵我的信息處理元件。我的記憶沒有雲端備份，一旦破壞将很難恢複。】

餐桌角落的面闆窗口閃過這句話後，她說：“淵兒，沒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家了。有什麼要我幫忙帶給爸爸的嗎？”

“對了，幫我把這本繪本書帶給他吧？前陣子裝修整理東西的時候找到的繪本，媽媽小時候經常給我講這個哄我睡覺，想了好久最後還是沒丢，我覺得爸爸應該會喜歡。”

“好的，如果有什麼需要的，記得聯系我。雖然Chris會把你照顧得很好，但我想有些事并不是他能取代的。”

她把那本母親用筆名出版的繪本放到母親每次買菜用的竹籃裡後走出門去，我環顧了一圈又變得空蕩的屋子後把唯一還沒收拾的那瓶醬蘿蔔放到了冰箱裡。

我知道桌子上的對話是Chris故意給我看的，不過我并沒有在意，隻是做完這後趴到了窗戶上。窗外的高炮海報上是中華城博物館成立五十周年的活動海報，我母親曾是中華城博物館的發起人。

可就在我看着永遠停留在年輕模樣的她時，她在陽光下燦爛笑着的臉忽然闆了下來。以淡黃色為基調的海報表面上，映染出了幾個鮮紅的圓圈，如紅日，直到還沒幹涸的紅色吹落下來形成曲線。血滴最終從那海報上滴落下來，在地上濺起一灘血花。我聽到錘聲後又擡起頭來看那海報，滿臉疙瘩的母親像是被束縛在了那海報形成的鏡像之内，手拼命地錘着鏡面，聽不見她的呐喊，又能清晰可見她為此而扭曲猙獰。

看到她痛苦的模樣，想要把她從其中救出來的心讓我撲出了窗戶，再回過神來我已經從這夢境之中醒了過來。

“都叫你不要睡那個坡坡上了，這下好了吧？”

可說實在的，除了那塊還算完整的複合樹脂塊，也沒有其他可以平躺的地方。我不确定自己在這片河灘上睡了多久。不過看日頭看慣了也對預估的時間有些概念，我應該是睡了沒多久。

而阿吉在這短短的時間就架起了土竈，高湯的香味引得我口水直流。

“你在炖什麼？”

“嗯……烏龜湯，在我們華人眼裡可是大補之物，等等把骨頭炖爛了給洋娃娃喝湯能補充不少蛋白質吧？”

幾隻破了膛的小烏龜在開了的水裡來回翻滾，内髒則放在火邊烤制。

“那邊有一整窩的巴西龜，他們會比人找地方，大災難後全世界的河邊都能見到這玩意兒。”

世界村時代不僅人開始選擇各種地方居住，作為寵物的動物也開始了新的大遷徙。人類意識到了外來物種入侵的問題卻沒法阻礙自己需要撫慰的感情，一旦有人為了感情铤而走險，外來物種很快就會成為本地霸主，他們留下的曾經無比寵愛的孩子，卻讓各地的生态要花上許久都無法平衡。

人類本身就更是，隻要在哪裡建造城市，就會成為這塊地方最大的生态破壞者。這個太平洋中央的最大人工島，便是最好的證明。

不過也好在這種被改變的生态，而今這座島的面積可以留下足夠的淡水，富營養化的海藻也讓島周圍聚集了不少水生動植。要在以前當然不可能，但剩下這些零星的幸存者人口其實還有很多未開發的食物——比如眼前這些曾經被人當作孩子的寵物品種。

文明時代不少人覺得殘忍與惡心的食物，反而成為了資源。我就着烤内髒嘬了一陣骨頭後把骨頭扔到了竹器裡，阿吉說曬幹研磨成骨粉後還能泡湯給麥克思補充營養。而他這會兒就正在把肉湯喂給麥克思。

把麥克思救出來後他就一直在昏迷的狀态，我一路的狂奔，在颠簸的路上不慎摔倒，這些都沒能讓他醒來。阿吉笑話他像我一樣得了睡眠症，所幸經過他的檢查沒有把麥克思摔出什麼大礙來。

“我來喂他吧，你也去吃點吧。”

“我剛早吃過了，不過你陪在他身邊吧。總覺得你在他身邊他睡得更香一些。”

“他不是一直都沒醒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