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烈凄厲,男女老少嗚嗚咽咽,哀嚎不止。
應知離腳步沒停,開口叮囑,聲音又輕又快,低低掠過。
“别回應任何聲音,也别回頭。”
滿街大霧彌漫,徹底剝奪所有視野,隻剩重重灰影。
祈清和也察覺了周遭異常,身側被攥着的衣袖更緊了一分,她幹脆主動牽住沈北歌,小姑娘手心滾燙,微微滲汗,是在害怕。
這一分神,腳步就慢了,與此同時,祈清和感到自己另一隻手被一陣溫暖寬厚輕輕攏住,那人修長的指節悄悄小心翼翼覆上她指尖,措不及防帶起一息酥癢,卻又坦然。
他們沿着長街,走得漫長。
祈清和指尖微動,輕輕地,在他掌心寫下一字一句。
【屍魅?】
骨節分明的手指頓了一瞬,在她手腕輕點兩下,作為回應。
太安靜了,連風聲都消弭了。
“小七醫生?”
祈清和聽見一聲莫名其妙地呼喚。
這聲音是在喊誰?
“嗚嗚我又受傷了,能不能幫幫我。”
她微微戰栗,血液冰涼,抑制不住地想回頭,可她根本不知道對方是在叫誰,“小七”還是“小祈”?是在喊她嗎?這些屍魅認識她?她以前住在瀛洲,是這兒嗎?
神志微微混沌,她強迫自己不聽不想,誰是小七醫生!喊錯人了!
“小七醫生!快逃!離開這裡!”
耳畔小七小七的叫嚷依舊沒停,枯燥單一的音節讓她犯惡心,想擡手作法驅散所有嘈雜,可兩隻手都被牽住,她下意識想掙脫被身前那人的禁锢。
能不能不要喊我小七了!
身前人察覺她欲掙脫,微微用了勁扣住她的手,幹燥溫熱的指腹再次在她掌心摩挲。
祈清和心中升起一道無名火,調動内力不顧一切想要甩開對方,卻在即将強行震開指尖觸碰時猛然頓住,她感覺到,每一次掌心摩挲,都是一次無聲呼喚。
一筆一畫,反反複複。
【清和】
【祈清和】
他在她掌心一遍又一遍執拗地寫下她的名字。
心頭那道無名火陡然無影無蹤。
耳畔執着不休的呼喚終于消散,祈清和定了定神,隻見洶湧濃霧如海浪退潮,景色乍近,殘破衰敗的屋瓦房檐局促地互相擁簇,望向黑雲夜空。
一直緊緊握着她的那隻手收了勁,輕輕一挨,松開了。
祈清和目光追上去,又停住,想起另一位一直牽着的人,于是回眸看向身側。
“吓死我了!”
一出霧氣,沈北歌腳步虛浮,手中火折子半明半滅,她吐出一口氣,心有餘悸。
祈清和眨了眨眼,關切道:“你有哪裡不舒服嗎?”
沈北歌松開一直攥着祈清和的手,活動僵硬的手腕腳腕,半抱怨道:“好吵,一會兒扮作姐姐讓我回頭,一會兒又成了師兄來求複合……”
思索了一下,沈北歌又補充道:“不過比入魔時的噩夢好多了,沒事,我之前連心魔都戰勝了!哪裡還怕這個!”
語調微揚,帶着小小的驕傲。
祈清和啞然,一時失笑。
他們似乎走進了内城區,這裡大抵是辛夷塢人們現在的聚居地,巷道旁勉強搭建了個簡陋街肆,絕望的死寂中終于露出一絲活氣。
“哎呀——!”
撲通一聲,沈北歌吃痛,跌坐在地,被不知何物絆倒了。她扭頭回望,隻見一根粗厚木拐杖因方才不慎一踩,咕噜噜滾了一圈,順着木拐杖擡頭,雜草缸瓦間,半躺着位補丁布衣的白鬓老妪。
好眼熟,她想。
一縷微風拂過,祈清和疾步上前,扶起沈北歌,提裙半跪,從芥子囊中取出了随身木質藥箱。
布衣老妪瞳色擴散,面容灰白,唇畔溢血,身體止不住的哆嗦,神色驚懼。祈清和一手握脈,另一手掐訣慈尊印,一道清心咒頃刻沒入老妪體内。
應知離同她一道半跪下來,一看這狀貌便明白幾分。
他問:“屍魅所緻?”
老妪面色愈白,幾欲發嘔,甚至出現痙攣抽搐之狀。祈清和點頭,從沈北歌手中要過方才一直燃着的火折子,于空輕輕一掃,
頃刻壓制了躁動不安。
沈北歌對那火折子感到好奇:“這是什麼?”
祈清和又從藥箱中尋出一封藥包和一瓷清水,以水化藥,解釋道:“菩提木,燒之香氣可辟惡驅邪。”
她讓沈北歌扶起老妪,自己一點一點喂她服下。
須臾,老妪神色清明幾分,蒙着一小片白翳的雙眼緩緩恢複焦距,動了動,打量眼前幾個人,神色茫然畏懼,蹒跚着就要站起來。
沈北歌此刻終于想起為何自己一直看這位老妪眼熟了,聲音帶着不可置信的驚愕。
“你……你是裴老太君?我,我的太師母?”
聽得這話,裴老太君面色更恐慌,薄唇緊繃,無助又慌亂地回身,抓起倒在地上的木拐杖顫顫巍巍就想走,祈清和霎時伸手抓住裴老太君手腕,冷聲道。
“老人家,您好像還未付診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