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師尊是半路弟子,他平時也不過問我功課,所以如你所見,我對他沒什麼感情,相反,正因為他的不聞不問,我自然也生了另尋師門的念頭。”
祈清和聯想到這趟航目的地,忽然道:“你不會是……”
“嗯,我想拜入不問都已經很久了。”
見祈清和未喝茶,他歎一聲,又微微仰頭看起懸于牆壁上的菜品木牌,繼續道。
“當然啦,考了兩次都沒考上,今年是第三次。”
祈清和眼眸中劃過一絲疑惑,心中腹诽,你不是還摘得上屆燕澤大比的探花麼,連宗門都考不進?
對上祈清和不解的神情,謝桓朗笑起來。
“哈……那不是因為我想直接躍過外門,直接拜入内門麼。”
祈清和笑了一聲:“所以你幾次興緻勃勃參加燕澤大比,都是想掙一個漂亮履曆?”
謝桓眼睛飛快眨兩下,承認道:“當然,我身為世家弟子,像考入這種宗門,反而比普通修士困難許多。”
這話祈清和倒是不明白了:“為何?”
謝桓正色道:“祈姑娘應當聽說過‘四家百道府’這話對吧,曾隻手遮天的四大世家沈謝蘇裴,如今早已落魄,以至于各方世家為了僅剩的利益明争暗鬥。”
“祈姑娘可知,這四大世家因何式微?”謝桓笑起來,有幾分輕狂昂揚。
祈清和思忖了一下,答道:“不外乎内部腐敗,相互傾軋?”
謝桓笑一聲:“是,這是我所見的内因,而外因,是自蒼靈東君平息兇獸之禍後,四海承平,不少并不重視血脈天賦的宗門紛紛興起,修道的唯天賦論徹底作廢,世家固步自封,自然發展無力。”
“‘四家百道府’這話也逐漸也淡出人們視野,轉而被‘一盟三仙宮’所替代,其中,不問都正是‘三仙宮’其中之一。”
祈清和終于理解謝桓這一另擇師門的打算,用傳統眼光來看簡直是牆頭草,還是打入敵方勢力的那種。
她失笑:“難怪你兩次都考不進不問都。”
“不。”謝桓無奈,聲音有些低落,“如果今年還考不上,就是第三次了。”
“說回最開始吧。”祈清和認真,“你所相求之事。”
謝桓點頭:“今年複審,我抽中的考題,是醫治方壺山青道鎮的生桑道人。”
“我可對醫理一竅不通,這不正巧在樓船上遇到祈姑娘,故而想請姑娘出手相助。”
祈清和瞥了他一眼:“你這屬于找外援,不違規麼?”
“問了,不違規,畢竟能找到醫術出色的人也是我的能力的一種體現嘛。”
謝桓攤手,解釋道。
“當然,我知祈姑娘來方壺亦有要事,若不嫌,在未脫離謝家前,我會動用自身一切關系網,盡全力相幫協助。”
這話說得分外真誠。
祈清和思忖須臾,不得不承認,沒什麼可拒絕的理由。
在方壺她人生地不熟,若有人相幫,或能事半功倍。
就在她即将點頭應下之際,食肆裡傳來一陣騷亂,喧嘩紛擾人頭攢動,幾個穿着樓船工作道服的修士聚成一團,隐約聽得拳打腳踢之聲。
不知是誰吆喝了一嗓子。
“掌舵的,抓到個人,白衣修士,逃票進來的,怎麼處理?”
圍着的人群聚集着看熱鬧,祈清和回過頭,隻見華麗精緻的各色衣着中隐隐飄着一片藍黑雲紋相間的白衣,她眉頭一蹙,起身走過去穿過人群。
隻見應知離茫然地站在最中間,發梢有些淩亂,衣角處也沾了灰,模樣頗有些狼狽。
應知離仰頭,一眼就看見了,站在人群中,幹幹淨淨出塵淡然的祈清和。
唇畔無聲張開,又阖上。
那夜在書閣時,他半蹲在地上,想了很久很久,以至于藏着滿腔困惑想問,想說。
他想問問,不收下我紮的毛氈,是不是因為它太醜了。
我已經在重新薅毛了,這一次會紮得更漂亮。
他想問問,你是不是讨厭我,因為我好像,太沒用了。
我會努力不當累贅,會很聽話不添麻煩。
越想,内心就越兵荒馬亂,人如此,妖亦不例外。
以至于在晨曦破曉時,他才倉皇得知,祈清和已經離開了。
那一刻,所有的疑惑與問題,全被吞了回去。
他不在乎了。
他甚至急得化出原型循路而來,也顧不得會不會被人發現妖獸的身份,也顧不得如果被人發現,會挨多少打,受多少傷。
因為,不這樣,就追不上你了。
肘上忽而挨了一記重擊,手被人反别擒住,有點疼,他忍着沒吭聲。
隻見似乎一直離他很遠的青衫女子,好像走了幾步上前,站在他面前,轉身背對着他,遮住了圍觀者,不善的審視。
随後,他聽見祈清和溫柔的嗓音。
“他是我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