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蘭溪聞言放下湯碗,看了好她一會,才歎了口氣:“阿彤啊,有時候你喜歡藏着掖着,有時候卻又太過直白。這讓我想裝傻都不能夠了。”
“你是怎麼猜到的?”
“因為他的反應實在太過古怪。”哪有人面對殺人指控,還一言不發的。她接着問,“那他究竟托你做什麼?”
李蘭溪眼睛一轉,唇角微翹,露出七分親切,兩分哄騙,還有一絲不懷好意的笑容:“阿彤,你可還欠着我一件事呢,這再答你的話,可就要再欠我一件了。以我們枯木齋的規矩,賒欠再一,再二,卻不可再三。你可要想好了。”
紀彤心知這人此時犯了錢串子的本性,非得等價交換,物超所值才願意繼續說下去。但他知道的訊息很可能是此案的關鍵,而對于賒欠這回事,她漸漸産生了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麻痹感,正是“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反正欠債的和讨債的比,似乎後者的難度更高。
因此她臉不紅心不跳地應下了這第二件事。
李蘭溪這才心滿意足,繼續說了下去——
“他請我查一個人的下落。”
“誰?”
“那便要從頭說起了。”李蘭溪眼睛微眯,開始使喚人,“先給我倒杯茶。”
緊接着他想到了什麼,立刻補充道:“這隻是你對線人的關顧,可算不得答應我的一件事。”
紀彤心覺好笑,面上卻從善如流:“是,小婢從命。”
她取了茶葉和紫砂壺來,這綠波園待客的茶是碧螺春,也是很好的,隻是還是比不上枯木齋的顧渚紫筍,不知道這挑剔的家夥是不是喝的慣。
但李蘭溪喝了一口茶,卻是笑容滿面,分外滿意:“此茶甚好,香甜可口。”
紀彤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乖乖坐好。
李蘭溪這才開始說故事:“魏瀾在三月前找到枯木齋,要調查一個人的下落。”
“但是等我介入,才知道他要我查的,居然是個死人。”
“死人?”紀彤奇道,死人講究一個入土為安,又不像活人長着腿四處亂跑,要找下落便是墓地墳地,再不濟也有個衣冠冢,是最好找的了,有什麼必要找上枯木齋。
“他要找的是誰?”
“他的同窗梁婉。”
李蘭溪的手指輕撫杯沿,眼神悠遠,露出些回憶的神色:“這位梁姑娘于一年前上元節那日失蹤,五日後在河灘下遊被人撈起了一具女屍,河水将人泡得腫脹,已是面目全非,但是衣着服飾卻和當日的梁婉一模一樣。”
“而後有人說見到她跳河,她的家人起初并不相信,但是過了許久,這位梁姑娘失蹤沒有出現,他們才漸漸接受了她的死訊。”
紀彤還記得魏翎說那個為她兄長自殺的女子,微一思忖:“難道是魏瀾仍然心存愧疚,所以希望這位梁姑娘尚在人世?”
“這他并沒有說。”李蘭溪搖了搖頭,“但是我搜尋數月,确實并沒有發現這位梁姑娘的蹤迹。要逃過枯木齋的眼目,并不是件簡單的事。何況她隻是個毫無背景的弱質女流,因此我也一度認為,她确實已經死了。”
“但是一月前,有人去明鑫當鋪典當了這隻筆。”
他從袖子裡拿出來一隻白玉毛筆。
“此筆以羊脂白玉為杆,筆頭則用墨色碧玉打造,以銀質錾花環相接,玉質入手升溫,剔透潤澤,可謂造價不菲,世間僅有,因此那當鋪才留了心。我也才有機會注意到。”
紀彤不解:“那這支筆和梁婉有什麼關系?”
“因為,這是劉玉安的筆。”李蘭溪一頓,接着道,“而後他轉贈給了自己的得意門生,魏瀾。”
紀彤接過來看了看,這筆既然如此珍貴,以魏瀾的家境,自然不會去典當恩師所贈之物。
“難道是他弄丢了?”
“不,他将此筆送給了别人。”
“想必便是那位梁姑娘了。”紀彤道,“恐怕這位梁姑娘和魏瀾的關系,也并不如傳聞所言。”
李蘭溪點點頭:“沒錯,但是在那當鋪之後,那線索便又斷了。這幾日我尚在調查,因此還沒來得及告訴魏瀾。”
紀彤知道了李蘭溪的金主身份,但是事情卻變得更棘手了。此前魏瀾雖然有嫌疑,但是他的殺人動機并不充分,若是他曾經移情于梁婉,那他和林筠露的婚約又是怎麼回事?還有秦曼霓呢,難道說梁婉的失蹤,也和秦曼霓有關?
紀彤站起身來,往外走。
李蘭溪頓時覺得自己就像一條剛過完了河就被拆了個幹淨的木橋,趕忙問:“你去哪?”
紀彤頭也不回:“魏瀾的書房。”那是他最常待的地方,說不定能找到線索。
李蘭溪追上她:“我也要去。”
紀彤回頭看他,見他一臉理所當然的神情,不過既然他知道魏瀾和梁婉的事,帶他一起去說不定會有其他收獲,便沒有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