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君安安靜靜坐了一會,見绫娘漸入佳境,這才又接着剛剛的話頭說了下去:“瀾沁本是來鎮子上投奔親人,但是找了許久,才發現那家親人已于幾年前搬走了。她一個女子孤身在外,好不容易來到此地,又失去了親戚的消息,一時間也沒了其他打算,便決定留下來開了個繡莊。”
“這位瀾沁姑娘人長的美,但是性子卻有些冷,不怎麼愛說話,但是刺繡的手藝非凡,不僅繡工活靈活現,而且她染出來的布料顔色多樣而特别,很多布莊都染不出來。”
“她從不招攬生意,待客也不熱情,規矩還多,布料還賣的貴,但是生意卻一直很好,将本城最大的毓琇莊都比了下去。”
紀彤奇道:“這位姑娘的刺繡究竟是何等的巧奪天工,才能抵消如此多的生意忌諱啊?她都有些什麼規矩呢?”
雅君一臉“那可就多了”的神情,道:“瀾沁的繡品價格是普通的三倍,而且每個繡樣隻繡一次,絕不會做第二幅。她的繡品造型生動,用色大膽絢麗,針法多變,别家也很難模仿。因此許多有錢人家都很願意光顧,還有些顧客會拿自己喜歡的書畫來制成刺繡,瀾沁可以将之還原的一模一樣,甚至還更勝一籌。”
“瀾沁人美,生意又越做越好,自然有許多人上門提親,但是她一個都沒看上。很多公子哥去她那裡買布料,就是想要多見她一面,瀾沁倒并會不趕人,生意照做,但是也隻是做生意,仍舊是一幅冷冷淡淡的樣子。”
“可是,後來不知道哪天起,瀾沁卻變得愛笑了。還有人撞見她開始縫制嫁衣,但是問她的心上人是誰,她卻笑而不語。因此,便漸漸有傳言,瀾沁已經尋到了意中人,等織完了這嫁衣,便會準備結束布莊成親去。過了沒多久,瀾沁果然貼出公告,說是布莊暫時歇業。”
紀彤聽着這位繡娘倒是頗有性格,也為她找到意中人高興,卻聽雅君歎了一口氣,她心下一沉,知道這故事接下去恐怕要糟。
“但是幾個月後的一天晚上,瀾沁的繡莊卻着火了。那火出奇的大,但是裡頭卻無聲無息,沒人喊叫,也無人逃出來。而且許多人都聞到那大火彌漫着奇異的香味,而且光華燦爛,光暈久久不散,燒了三天三夜。大火後,縣衙派人來收屍,發現了一具被燒焦的女屍,就是瀾沁。”
紀彤一愣:“你說,是有香味的火?”她鼻尖似乎再次聞到了那種滾燙的混合着焦糊的灼燒氣味和一股莫名香氣的奇怪氣息。
雅君看她神色不對,不由自主搖了搖她的手臂:“阿彤,你怎麼了,臉色怎麼這樣難看,是不是餓着了,來,快拿點吃的來。”
紀彤回過神來,搖了搖頭:“我沒事。然後呢?”
雅君看她并不像沒事的樣子,但是見她似乎很着急聽到後續,便接着道:“後面又有人傳聞,那場火是因為有人嫉妒瀾沁,給她下了降頭,還破壞了她的嫁衣,她才會受到詛咒而死。但那仙鶴娘子因為欣賞她的繡技,才會在火中顯靈,将她帶往天庭了。而近年來真有幾個新嫁娘,因為嫁衣髒污破損而婚事告吹的,還有兩人死于非命,因此這嫁衣詛咒便更加坐實了。”
雅君說完了故事,有些唏噓。
孫雅容眉頭微蹙,道:“這瀾沁身為女子怎能抛頭露面,自然容易招惹是非。而且若是女子出嫁,應該三媒六聘,又怎能自己做了嫁衣就算數。”
雅君卻不太贊同:“我倒覺得瀾沁沒有錯,她繡技那麼好,為什麼不能有自己的一番事業呢,要說錯那也是那害她的人的錯。”
紀彤卻發覺這故事裡似乎少了一個人:“瀾沁的情郎呢,他發現她被人害死,卻沒有給她報仇麼?”
雅君搖搖頭:“她的情郎并沒有出現過,也或許他傷心太過,便遠走他鄉了吧。”
她坐了許久已經有些腰酸背痛,便示意绫娘停一下,站起來走動了一會,而後便招呼大家用了些甜品填填肚子。
幾人用完糖水,雅容拿出一塊手帕出來擦拭嘴唇,牽拉間卻讓她懷中的另一條錦帕掉了出來。
紀彤順手撿了起來,一觸便覺不是凡品。
“夫人,為何随身帶了兩條手帕?”
雅君打趣道:“這條怎麼一樣,這條是姐姐和姐夫的定情信物,想必是要當作傳家寶一代代傳下去的。”
雅容将錦帕接了過來,笑着道:“其實這算不上定情信物,倒真是傳家寶。這是我夫君的娘留下的遺物。”
雅君将手帕拿來看了看,贊歎道:“這錦帕的繡工真是好,就是比起瀾沁的手藝也不相上下。”她說這讓春杏取了自己的荷包來,“當時瀾沁的生意太好,我也就搶到了這麼一個。”
幾人看了看這荷包和錦帕的繡花,針法還真是有些相似,隻是雅君的錦帕用色更加溫柔細緻,因此顯得更好看。雅容臉上滿是笑意,十分珍惜地将那錦帕放入懷中,顯然覺得自己丈夫送的最好。
此時站在木箱旁邊的春杏卻大叫一聲:“啊呀,這個嫁衣怎麼在動?”
衆人被她吓了一跳,绫娘趕忙走過去拿起了嫁衣,卻見裡面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她回過頭,一臉疑惑。
雅君雙手叉腰,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春杏啊春杏,你跟了我這麼久,怎麼膽子還是這麼小,聽了個故事就疑神疑鬼的。”
春杏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還不是這幾日一直擔心小姐的嫁衣,這才沒睡好看花了眼。奴婢可沒有小姐這麼大的心呢。”
雅容也道:“是呀,成親的日子,别說這些了,你這以後可是要給人做妻子和娘親,可不能再這樣馬虎了。”
雅君剛要反駁,卻感覺绫娘抓住了她的下巴。
原來已經到了點唇的步驟,但是雅君卻一直在說話,绫娘找不到上妝的機會,隻得用手穩住她的下巴,又搖了搖頭,點了點她的嘴巴,示意她别說話的意思。
可雅君偏偏忍不住,這下口脂畫出去了許多。
雅容笑着道:“人家都講究’櫻桃小口一點點’,咱們雅君卻是另辟蹊徑,不過這樣倒也不錯,所謂’大嘴吃四方’,這下可是不愁吃不飽了。”
衆人皆被逗得哈哈直笑。
雅君也隻得閉上嘴,專心讓她給自己化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