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色深沉,卻并無人應答,隻有風聲過境,萬籁俱寂。
紀彤卻并不知着急,她說完話,便耐心等着,甚至好整以暇回到了周豐身邊坐下。
反觀周豐卻緊盯着窗外,雙拳緊握,胸膛起伏,顯然十分不安。
不知過了多久,門扇咔哒一聲。
卻見一雙纖纖玉手輕撫其上,接着一身着黑衣,臉覆黑紗的女子邁步而入。
她微微福身,行了一禮,卻直接開口,請求道:“小女子既然已經來了,紀姑娘能否解開我夫君的綁縛?”
此女聲若黃莺,臨危不亂,和當日那個羞澀安靜的啞女簡直判若兩人。
紀彤卻一點也不驚訝,仿佛早就猜到了她并不是啞巴,也十分謙和地回道:“自然可以。”接着她手中微微一動,周豐身上的麻繩便盡數脫落。
周豐立刻奔到绫娘身邊,握住她的雙手,緊張道:“你不該來。”
绫娘卻拍了拍他的手,安撫道:“我若不來,你又怎能回去,況且一切總該有個了斷。”
接着她上前一步,坐到了原先周豐的位置上,直面紀彤,坦然道:“紀姑娘,想知道什麼,直接問我吧。”
紀彤看着她那雙美麗的眼睛,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這女子境遇坎坷,卻仍有情有義,并未抛下同伴獨自逃命。而且面對捕快訊問,即使明知自己的罪行已經敗露,卻仍落落大方,不卑不亢,這樣的性情實在少見。
“绫娘,我确實有話要問你,不過在此之前,我有一件事不明白,要先跟蔣大人讨教一下。”
蔣玉安在绫娘進門之後,便一直打量着她的身形舉止,期間面色不斷變幻,時而狐疑不決,時而恐懼不安,似乎已經猜到了這黑衣女子身份,又似乎對自己的猜測難以置信。
此時猛然聽紀彤提到他的名字,一時恍惚,有些反應不過來,片刻後才答道:“什麼,紀捕快,有什麼想問的,直言便是。”
紀彤伸手點了點地上的大蛇:“蔣大人,不知此蛇是什麼種類,為何你會如此緊張。”
紀彤之所以如此說,是因為蔣玉安從她進門起,便一直龜縮在床上,不敢下來,全然不管風度禮儀,與他平日行為大相徑庭。
蔣玉安微微讪笑:“這麼大的蛇誰不怕呢?我等讀書人自然沒有紀捕快這樣的功力能躲開毒蛇的襲擊。至于此蛇是什麼種類,我倒是不知了。”
話雖如此,但是這蛇明明已經失去了攻擊力,他還是不敢面對,便有些奇怪了。
紀彤卻并不與他争辯,轉而換了一個話題:“蔣大人,在下自從來到雲州,便對織繡技藝的博大精深極為歎服,不知可否将你的家傳秘書借來一觀?”
紀彤說完此話,徑自去櫃子裡拿了他的包袱,晃了晃,是詢問他的意思。
蔣玉安自然是不肯的,但是此刻他心裡即使是萬般不願,嘴上卻也說不出半個不字。
先不說紀彤此前剛剛救了他的命,她隻是提出借閱書籍而已,并不是什麼難事。而那蛇仍然趴伏在他床前腳踏之上,離他不到一尺,他是萬萬不敢下床阻止紀彤的。
因此,蔣玉安思慮半天,最後隻得幹巴巴吐出一句:“姑娘想看,随意便是。”
紀彤點頭道謝,從包袱裡面摸索了片刻,取出了一本藍皮手劄。
周豐和绫娘看到那書皮,兩人皆眼神一變,對視了一眼,卻都沒有說話。
紀彤就着燭火慢慢翻閱着這本《織色秘箋》,神色頗為沉浸其中,似乎已經完全忘記了這屋子裡頭還有三個大活人。
過了不知多久,蔣玉安有些沉不住氣了,忍不住開口道:“紀捕快,你看的如何了?”
紀彤仿佛剛剛回過神來,不好意思道:“請恕在下一時忘形了,果然是一本妙書、奇書啊。”
蔣玉安自然不好責怪她:“謬贊了,多謝紀捕快贊賞。”
緊接着紀彤卻面露疑惑之色,她側頭注視着蔣玉安:“我看此書中記載了一種鬅毛針法,說是結合了旋遊針、絨毛針以及毛針等針法繡制,故而此法繡出來的繡品,多彩斑斓,濃淡合宜。這樣複雜精細的針法,想必令先祖一定花了許多時間研習吧。”
蔣玉安其實并未仔細看過這本書,此時聽她如此說,便自然而然地颔首贊同:“是啊,我家先祖精于此道,因此我才不希望荒廢了家學淵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