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
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
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
鏡子當然是個好物件,隻要别在黑燈瞎火的地方照。
因為無論照見什麼,都會比有白日吓人許多,哪怕是你自己的樣子。
而被困在暗道中的衆人前番經過了長時間的黑夜、饑餓、恐懼、脫水,即使剛剛進過食,神色也難掩灰暗憔悴,再映襯着背後無邊無際的黑暗,簡直猶如身在無間的遊蕩孤魂。
井如海此時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無語道:“那人究竟在搞什麼名堂,說要請咱們看戲,卻搞了這麼個大鏡子,唱戲的人卻是半個也沒看到。”
任玉則左右前後看了一圈,确認這裡确實隻有他們幾人,上下點點頭,道:“是啊,難道此地的主人存心耍着咱們玩兒?”他的尾音漸漸低了下去,囚禁、機關、設宴、下毒,這些手段若說是玩笑,他自己也不大相信。
紀彤本在觀察那鏡子和四周的布局,聽他所言,心頭卻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你們不覺得我們腳下這地方,就像是一個戲台麼?”
李蘭溪看了她一眼,立刻明白過來,道:“你的意思是,那所謂的戲子,指的是我們?”
沒人回答。但是一衆人的臉色都難看了許多。
那人之所以這麼熱衷于看戲,正是因為他一直所說的,看戲的人,并不是他們,而是“他”自己。
任誰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間,都不會好受。
或許那人也想到了這一點,因此提前給他們服下了軟筋散,就算想通了其中的緣由,也無用,因為此刻諸人連發怒握拳都做不到。
就在衆人心中憤慨難當之時,他們面前的鏡子,卻開始緩緩發生了變化。
一陣霧氣袅袅升騰而起,仿佛幽冥黃泉悄然開啟。
那鏡子上慢慢顯露出八個血紅的大字。
“紫金煉精,晝燭鬼形。”
這銅鏡照人影影綽綽,但是這字迹卻是很清晰。隻是那最後一個“形”字卻寫得有些怪,那最後一撇下帶着長長的痕迹,向鏡面下無限延伸而去。
仿佛那寫字之人,寫到最後已無力為繼,隻能任由筆從鏡面滑落,拖曳出一縷長痕。
闫文賀看着那八個大字,喃喃道:“難道,這是陰陽鏡?”
馮業問:“陰陽鏡是什麼?”
闫文賀解釋道:“諸位應該都知道北宋年間有一位鐵面判官,名叫包拯。傳說他之所以能斷案如神,正因為擁有一面陰陽鏡,可以“日斷陽,夜斷陰”。此鏡可以照出犯人的前世今生,因此無一罪責可逃避審判。”
井如海卻不怎麼相信:“哪裡有這麼神乎其神的鏡子,你們這些文人就是容易相信這些傳說故事。再說就算那陰陽鏡是真的,從北宋到咱們這時候,那鏡子也早就朽了吧。”
任玉則聽了兩人之言,卻突然一拍腦袋:“闫老這麼一說,卻讓我想起了一事,前些日子我聽人說書,說到那十八層地獄中的刑法,其中有一層便叫孽鏡。此鏡便可以照出來到地府的魂魄的真實一生,若是此人生前文過飾非,從而瞞過了人間的刑罰,到了這裡便無所遁形,更會遭受比人間殘酷數十倍的懲戒。或許,這和闫老所說的那面陰陽鏡是一個東西吧。”
簡雲琛卻搖了搖頭,他這回居然難得同意了井如海的說法,道:“外頭那鬼打牆,故弄了一番玄虛,最終不也是人搞鬼。那人藏頭露尾,又弄這些奇怪的東西,就是想讓我們亂了陣腳。我總是不信這些鬼怪之說的。”
他的語氣堅定,聲音也比平時大些,但紀彤卻注意到他的面色微微發白,手指也緊緊握着椅子的把手,不知是不是傷口疼痛的緣故。
審斷陰陽、十八層地獄、刑罰。
似曾相識。
紀彤心頭狠狠一跳,這幕後之人莫不是就是那“判官”?若真遇上這喪心病狂之徒,他們又身在明處,對方卻深藏不露,此局恐怕是兇多吉少。
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