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大亮,村裡就響起了敲鑼打鼓的聲音。三人昨晚拟定了計劃後還忙着把村長家後院的坑埋上,等睡下已經是後半夜的事情了。他們三個眼睛還沒閉上多大會兒,又被窗外的雜亂響聲吵醒了。
雖然困倦,但真正的重頭戲來了,哪怕眼睛發着酸澀,三人的精神仍然高昂。黎曦不知道蘇堇是不是壓根就沒睡,反正他睜眼的時候蘇堇已經站起來了。
村人們不許他們進龍神廟,他們自然隻能乖乖在街邊看。順叔和他們一樣,被吵醒後并沒有急于出門,而是搬了個凳子到門口,靜靜看着那些老人從屋中走出。
會些樂器的老人們便拿着自己會用的樂器,不會的老人們手中隻是拿着筷子和碗。老舊的陶瓷碗上帶着陳年的污漬。想到他們即将要去幹的事情,黎曦實在懷疑,這些人拿着碗隻是為了自帶餐具。他不知道該不該說這是一種進步,但黎曦感覺這些人能不用手抓而是用筷子吃已經是不小的進步了。
他們列成了一條長長的隊伍,在晨光中如一條緩緩蠕動的黑色長蟲,緩慢的朝着另一頭前行着。他們的口中反複吟誦着那首他們幼年時就會唱的兒歌:
“六月六,龍神祭。化真龍,澤萬民。”
村人們也許是從小就做這些事情,已經做了百來年了。清脆的鑼響伴着唢呐嘹亮的聲音直往耳朵裡鑽。那些老人正伴着唢呐的聲音打着節拍,聲音十分規整。他們整齊劃一的動作讓黎曦想起他初中時的校運動會,他因為發色原因被班主任禁止上場,所以他們班在前面走方陣的時候,他就坐在跑道旁邊看着。他知道這樣的整齊其實是很需要熟練度的,否則上去了也不過是一盤散沙。
即使一年隻有一次,也從未排練過,打出的節奏聲卻出乎意料的整齊。敲鑼也好,打鼓也罷,铿锵有力的唢呐聲直沖雲霄。其他人用筷子敲碗的節拍聲一下接着一下,他們敲的十分賣力,仿佛要将手中的筷子都敲斷。黎曦看見那些人手裡拿的筷子年紀明顯沒有瓷碗大,隻能憋笑——說不定這些人以前真的敲斷過幾雙筷子。
唢呐既唱喜事,也唱喪事。今天是村長為自己制定的死期,也是村長化龍的日子。他摸不準這些人吹唢呐究竟是為了什麼,但他想到那些肉團隻是某種寄生于人體的生物,心裡實在沒辦法把眼前的場景和喜事聯系在一起。
排在隊伍最前方的兩位老人各拿着一根火把。天尚未大亮,燃燒着的前段在淩晨時分的冷風中搖曳着,火光如同一雙炯炯有神的眼,高懸在黑色的長蟲之前。他們舉着的火把很長,上頭還綁着飄帶,也許是在模拟龍形,也符合當地人對龍極緻到有些病态的崇拜。
南煥問:“你們真覺得他們讨厭嗎?”
黎曦搖頭:“談不上,我隻感覺他們很愚昧。面對自己根本不了解的事情卻一意孤行,硬要解讀成令自己滿意的吉祥之兆。”
蘇堇冷哼一聲:“這種愚昧之人還是死了的好,省的活着還叫别人惡心。”
南煥笑起來:“那倒是,這種人确實是活着就挺礙人眼的。甚至都沒搞清楚自己到底在幹什麼,就自顧自的開始鄙視别人了。好就好在咱們隻是在副本裡,還真可以體驗一把草菅人命的感覺。”
黎曦:“喂,你們兩個……”
南煥說:“怎麼,看不慣?咱們這是在副本裡而已。況且你往好處想想,等這村子裡的人死光了,那些蟲子還不知道會幹嘛呢。雖然說咱們扮演的主角隻是圖财,但真帶出去了之後總會有人研究的吧?再不濟,咱們今天要幹的事情也算是替天行道吧?”
蘇堇又不說話了。黎曦索性岔開話題:“副本結束之後你們想線下聚聚嗎?”
南煥聳肩:“我無所謂,我沒事幹的。”
黎曦暗道一聲我嘞個無所事事的纨绔子弟富二代啊,又轉頭問蘇堇:“你呢?”
蘇堇說:“我……我在國外。”
南煥哦了一聲:“之前還真說中你了?我說你這身衣服看着不像是在國内,結果還真不在。”
黎曦說:“也隻是聚一聚而已,你要是方便也沒事。畢竟咱們之前也不認識,除了一起打副本以外都不認識的,隻留個聯系方式也差不多了。”
南煥覺得有些好笑:“怎麼留?别忘了,副本裡的東西可是帶不出去的。你就算把号碼寫給我們,我們也沒辦法帶到現實裡。還是你有本事把号碼全背下來。”
“報吧。”蘇堇忽然說,“我記得。”
黎曦轉頭去看他。說實話,蘇堇一路上都很嚴肅,說出這種話來實在不像是在開玩笑。此時蘇堇那雙黑色的眼睛轉了過來盯着他,令黎曦莫名升起一股寒意,他總感覺他如果不說的話,蘇堇可能就要對他刑訊逼供了。
南煥抱怨道:“兇什麼兇!咱們都是隊友了,以後還要常見面呢。”
蘇堇沒回話,隻是移開了眼睛。黎曦和南煥依次給他報了自己的聯系方式。
黎曦又問:“出去之後去哪兒見面?”
蘇堇說:“副本結束之後詳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