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堇說:“……不想睡。”
黎曦說:“可你看起來很困了。你要是疲勞駕駛出了車禍,不說咱們都要受傷,起碼我們都要傷心的。”
蘇堇說:“受傷比傷心嚴重,為什麼不放在前面?”
黎曦說:“受傷未必就比傷心嚴重。身上的傷是會好的,難過可是要難過很久的。你如果把身子熬壞了,難道沒人會為你傷心嗎?”
蘇堇說:“那些卡車司機疲勞駕駛的時候,在想什麼呢?抽着便宜的香煙,拖着昏沉的身體,在高速路上踩着油門,看着千篇一律的風景從車窗邊滑過……”
黎曦有點詫異蘇堇忽然聊起這個,但還是順着話題說下去:“要養家吧?畢竟貨運司機也是辛苦錢,一來一回得拉很久吧。他們拿的不是固定工資,不抓緊時間拉貨就沒收入。你……難道你家是開貨運公司的?”
蘇堇搖頭:“不是。下頭倒是有幹這個的,不過算是外包……我們現在還真像是拉貨的司機,隻是他們大概不會兩個人換着開。兩個人分一趟貨的錢,大概太少了吧。”
黎曦哎的歎了口氣:“每年因為疲勞駕駛出的車禍都不少吧。你還是睡會兒吧,不然待會兒又要換班,你這個狀态可不适合開車。”
蘇堇有幾分要強的辯駁着:“我可以開!這點時間我還熬得住!”
黎曦說:“你覺得困才抽煙的吧?”
蘇堇不說話。
黎曦說:“睡會兒吧,你把眼睛閉上就好,出不了事的。”
這個夜晚并不安靜。街上沒有燈光,但喪屍的嘶吼此起彼伏。喪屍們在失去追獵目标時,會在城市裡四處遊蕩。而一旦發現目标,又會立刻撲上來。對于他們這輛加裝了鋸子的貨車來說,那些向着車頭撲來的喪屍隻能說是螳臂當車,自不量力,很快便會化為車輪下方攪動着的碎肉。
雖然他們在公路上開車,但此時此刻車子的狀态已經變得很是奇怪,陰雨加上輪胎上的穢物,令車輪很容易打滑。黎曦雖然是個開車新手,但經過今天連續不斷地開車,也算是上道了。如果早些時候蘇堇睜着眼是怕他出事,現在也可以安心休息了。
蘇堇捏着煙,側頭看着窗外。此刻的擋風玻璃上一片狼藉,被高速轉動的鋸條切割成十幾片的喪屍不計其數,從他們身體裡噴發而出的腐臭的黏液和碎肉混在一起,濺的到處都是。黎曦看出來蘇堇很讨厭這些東西,因此總是使勁的扣動雨刮器的開關。
他們沒時間給雨刮器用的水箱裡頭加水,雨刮器的水早就用完了。雨水混着腥臭的液體被最高檔運作的雨刮器刮到一旁去,留出了一片可以看見前路的空白,也留出了一個散發着腥臭味道的框。做司機的時候必須要看着前路,休息時蘇堇就不太喜歡看前頭了。黎曦想蘇堇應該是覺得惡心——畢竟确實惡心,他也這麼覺得。
蘇堇說:“我睡不着。”
時針已經悄悄走過十二點,這已經是他們在這個副本裡生存的第十二天了。他們在城市的外圍一圈又一圈的兜着圈子,見到的活人卻隻是越來越少。在過去的八個小時裡,他們除了喪屍什麼都沒見到。
黎曦說:“會做噩夢?閉上眼就是這些東西?”
黎曦心裡覺得蘇堇到底也隻是個和他年紀差不多大的人,不管平日裡表現得再怎麼冷靜,有這種感覺倒也很正常。蘇堇再能幹,在外頭也是坐辦公室看文件的,一路上能決策如此果斷和冷靜已經很強了,有些不适也很能理解。
蘇堇說:“不……”
可然後他又收了聲,沒在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