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塵微想起昨夜裡慘死的烏鴉。

栖鴉寒不去，哀叫飽啄雪。

是槐木。

雖然在民間說法裡多認為槐木易招鬼，多邪性，但是方塵微是不信這個的。

能立在廟裡的碑，自然是取了吉祥的寓意。

“面三槐，三公位焉。”方塵微想起周禮的句子。

既然村民認為槐木是吉祥身份的象征，那麼這個百年前建成的供奉河神的青石屋中，也一定有槐木制品。

方塵微瞥見了碎土塊下已經發黑變形的一塊木質支撐。

想來，百年前完好的神像就擺在它上面。

“你離我遠點。”方塵微擺擺手，略帶嫌棄的對隻剩一絲氣息的“祟”說，“一會不小心碰到我的血你就完了。”

“祟”很聽話的離開已經破損的神龛，轉而在他身邊打轉。

『他在和誰說話？』

『可能中毒出現幻覺了吧。』

『這下該怎麼出去都是問題，完遼』

『在這個屋裡呆到祭典結束不行嗎，看上去挺安全的。』

『樓上，副本主線任務必須要完成，他困在這怎麼參加祭典？到時候還是死。』

『昨天的鲶魚怪這麼惡心，原來真是好神？』

『不好說，被異化了也說不定』

也許是這裡的“祟”力量太弱，直播還在正常進行。

但直播間觀衆看不見微小的“祟”，隻能看到方塵微在虛空對話。

很好，要被當成胡言亂語了。

雖然木頭看上去黏黏糊糊腐爛了許多年，但是方塵微還是祈禱它能把自己帶回河神廟。

努力地忽略環境的惡劣，方塵微視死如歸的把手放在腐木上。

下一刻，他重重摔在河神廟堅實的地闆上。

回來了！

渾身淤泥滿手鮮血頭發上滿是塵土的方塵微現在看起來很不體面，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裡跑出來的乞丐。

很好，鲶魚河神他完了。

憑空冒出個大活人着實把附近的人吓了一跳。

不過好在大家都是玩家，接受能力超強。

之前在車上幫過方塵微的光頭大哥想要扶他起來，被方塵微擡手制止。

自己身上萬一還有那些腐蝕性粘液，會傷到别人。

光頭也沒介意，他隻是有些驚訝：“哎呦兄弟你回來了？剛才你一摸那個碑就消失給大家吓壞了，俺們都以為你已經……”

方塵微的悲慘經曆已經給了廟裡的玩家提示，再也沒有人敢用手去觸摸廟裡的任何一個物件。

方塵微顫顫巍巍爬起來，好不容易站穩。他擡眼看了眼室外，太陽偏西，橘色的日光給世界鍍上了一層暖洋洋的顔色。

“你們怎麼在廟裡待了這麼久？”方塵微以為這個點大家應該早就回去了。

“害，村裡老鄉說，外地人來了廟裡得誠心拜一天才顯靈，等到太陽下山再接我們回去。”光頭摸摸自己光潔的後腦勺，“不過除了你有點倒黴……搞成這樣之外，大家今天過的都很安穩。”

“你們拜了嗎？”方塵微突然想起來這個問題。

光頭搖搖頭：“我感覺這玩意不是什麼好東西，其他人大多也都沒拜，剩下幾個膽子小勸不住，就沒辦法了。”

方塵微點點頭，看來事情還沒有很糟糕。

也許是那個鲶魚河神隻顧着對付自己，抽不出空來針對其他人。

這麼一想，方塵微覺得自己真是個大好人。

但是，是不是過于安逸了？

太陽西沉，村民來接被分配到廟裡的玩家。

在現代社會平安長大的村民們哪裡見過慘成方塵微這幅模樣的傷員，他們風風火火的把方塵微架回村裡，卻發現傷員已經堆滿了村裡小診所的病房。

方塵微大緻掃了一眼，有撞破腦袋的，有胳膊骨折的，還有眼睛流血的。

全是玩家。

“這都是怎麼搞的呀，哎呦，”村長也在，他急的頭上都冒出密密的汗珠，“上午不都還好好的去體驗祭典準備流程呢嗎，怎麼一個兩個都變成這樣了……”

慈生也在幫忙：“爹，你不知道，今天邪性得很，有幾個客人幫我們在河裡撈魚，突然就被水草卷到河裡了，最後就救回來這麼幾個，另外在村頭采果子那一批，聽說是被樹壓倒了，都是重傷……”

“一定是河神發怒了，一定是我們之前的祭典辦的不好……是我們接待了太多遊客，擾了他老人家清靜。”村長開始擦眼淚，“走，家家戶戶今天都回去給神多燒幾柱香，今年三牲數量加兩倍……”

他又轉過頭，叮囑慈生：“給客人們好好治，人家畢竟是來咱們這做客的，是咱們招待不周……還有三天就是祭典，到時候，讓客人們再去給河神陪個不是，以後村裡……不接待外人了。”

慈生一一應下。

等到大夥的傷口都簡單處理好，天都黑透了。村民們都各回各家開始向河神賠罪。

傷員則留在村診所裡，好好休養。

“這都是怎麼搞成這樣的？”方塵微瘸着搬了個凳子坐到一個骨折的玩家身邊開始談心。

“我在村頭幫着摘果子，突然就被一個觸手纏上了，”她想起來有些後怕，打了個寒顫，“從泥裡冒出來一個觸手纏住我，把我拽進地下……”

她卷起褲腳邊，露出潰爛的小腿：“我的整條腿都爛了，低級中級回複藥都不管用，那些血糊糊的東西把我惡心壞了，我好不容易用道具砍斷觸手爬出來，剛好被一顆倒下的樹砸中了。”

她旁邊還有一個骨折的傷員開始補充：“我也是被樹砸的！那樹砸下來根本躲不開，像是開了百分百命中，而且殺傷力特别大！今天至少有三個人被樹砸爛了腦袋。而且這傷普通的藥治不好，估計得用高級的回複藥，那玩意那麼貴，誰舍得買。”

下河摸魚那組也是差不多，被觸手拉到河底，無法逃脫。

今天白日裡至少折損了8名玩家。

這是副本開始的第二天晚上。

距離主線任務參與河神祭，還有将近三天。

這麼一算，看上去最兇險的，任務是去河神廟打掃的一組居然無人傷亡。

就算那條鲶魚真的一門心思對付自己，也不應該讓其他人那麼輕易的過關……

難不成是沒有人祭拜他，所以鲶魚無法對玩家造成傷害？

光動腦子有些枯燥，方塵微順手拿起村民跟之前送來的水果，想要墊墊肚子。

不似第一天來吃的又大又新鮮的蘋果，今天的果子上沾染了詭異的氣息。

和那個鲶魚河神如出一轍。

情況惡化的那麼快嗎？

不到兩天，連村裡的果樹也被污染了。

方塵微有些失望的放下了果子，看着天邊垂懸的明月。他一瘸一拐地走出擁擠的病房，感受着晚間的清風。

“不好牲祭，不立尊像。”方塵微喃喃自語。

雖然蘊含的情緒不同，但是方塵微能肯定，今天在青石神龛中見到的就是“祟”。

與長青中學裡的“祟”，是同源的存在。

雖然毀了他頭發的家夥是個混蛋，但是再怎麼變異也不能把玉質金相的美男子變成地精鲶魚吧。

方塵微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覺得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