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隽一如往常那般前去祖父母處侍奉,果然劉蕃不在,應是在外間處理政事,唯有郭氏在屋内枯坐。
“祖母。”劉隽在她身旁坐下。
“你阿父前些日子得了安州幹茶二斤,還有姜一斤,桂一斤,你且煮來喝。”郭氏打起精神。
如此煮的茶頗為辛辣,劉隽對此不甚喜歡,甯願喝白水,故而也隻笑笑,“這麼難得,祖母還是留下自己享用吧。我年紀尚輕,用不得這等好東西。”
郭氏也不勉強,心事重重地看着手中茶湯,半晌道:“範陽王之事,你知曉多少?”
劉隽坐直了身子,“孫兒隻知他突然殁了。”
郭氏揮退了下人,“你既已經是朝廷敕封的世子,有些事你也應當知曉一二。司馬穎兵敗之後,被頓丘太守馮嵩所擒,送至範陽王處。你伯父等掾屬勸他動手,可範陽王仁厚,隻将他父子囚禁起來。”
她凝視着劉隽,隻覺這個八歲孩子喜愠不行于色,聽了這等大事面上也絲毫無驚慌,隻是那雙極黑的眸子流露出些許沉思之色。
也不知這般早慧,在這世道是福是禍。
她歎了聲,“你可知範陽王是何時殁的?”
“祖母既如此說,那定非昨日。隻是伯父秘不發喪,所圖為何?”
劉隽不想繞圈子,直接點出問題核心,畢竟劉輿此時是範陽王長史,後者對他言聽計從,有能力能主導此事的人,隻有他。
郭氏飲了口茶,似是為了排解心中惶惑,“昨天夜裡,朝廷遣台使,說是天子下诏,将司馬穎父子賜死了。”
劉隽瞳孔微縮,幾乎是立時便醒悟過來——劉輿這是矯诏了!
可如今天下禮崩樂壞,諸司馬鬥到現在,哪裡還有對天子的半分尊敬?别說矯诏了,拿着刀劍架在皇帝脖子上的都不算少數,區區矯诏還真算不得什麼罪過,那為何郭氏如此憂慮?
聯想到司馬虓乃是暴斃,劉隽心頭一凜,自己這個伯父在政治上之心狠手辣,比阿父強了不知凡幾,這場豪賭若是赢了,滿門富貴就在眼前,就算輸了,隻要不露痕迹,最多也便回中山繼續做世家大族,可謂穩賺不賠。
再想到劉琨跟着東海王司馬越護送皇帝回洛陽,劉隽緩緩道:“東海王是否要征辟伯父和阿父?”
此等猜測已在郭氏心中盤桓許久,如今見孫兒亦如此想,頗有些有人分擔的松快,僵直的脊背也垮了下來,“也不知日後該如何是好啊……”
劉隽亦覺得前途叵測,但又不忍見郭氏如此焦心,便安撫道:“伯父和阿父都是當世英雄,祖母莫要憂慮。不管如何,一家人在一處,總會逢兇化吉。”
郭氏抓着他的手,“好!”
永嘉元年,劉輿說司馬越,遣其弟劉琨出鎮并州,為并州刺史,加振威将軍,領匈奴中郎将;同時,以東燕王司馬騰任車騎将軍,都督邺城諸軍事,鎮守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