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州刺史的任命,遠比劉隽想象中來的輕易。他本以為會有麴允、索綝等重臣反對,孰料這些人隻忙于在關中争權奪利,對于漢中、巴蜀之事,絲毫不放在心中。
就在前兩年,成漢皇帝李雄二萬人攻入漢中,梁州刺史張殷逃奔到長安,李雄将漢中人全部遷到蜀地。加上羅尚去歲逝去,唯一能遏制李雄的晉将身殒,朝廷縱是有心也無能為力。
現在這些刺史本就泛濫,地方諸侯一句承制均可任命,何況是司馬邺這個随時要化龍的儲君。
再加上劉琨在北方名望日益煊赫,大多人怎麼也要給他的世子幾分薄面。
故而即使在這般歲數就成了梁州刺史,劉隽也未得到多少非難。
讓他驚訝的是,司馬邺當真是帶着寥寥幾個臣子至此,仿佛是為了什麼不得了的緣故,但逡巡一圈,未見到溫峤,也便不再細問。
拿了朝廷的诏命,劉隽便向司馬邺辭行,打算盡快趕到漢中,趁着李雄根基未穩做些文章。
午膳用的極為儉省,不少菜看着還是東拼西湊而來,别說和江南比,就是和并州相比,都可謂清苦了,難怪司馬邺對石崇留下的資财那般感興趣。
司馬邺吃了幾口,也便不再吃,而是舉杯道:“以茶代酒,恭祝劉刺史馬到功成。”
劉隽謝過,笑道:“殿下直呼其名便是,你我之間何須如此客氣?”
一旁的諸葛铨也跟着笑道:“更何況如今這天下劉刺史何其之多,不止殿下叫的是劉并州,劉豫州還是劉梁州啊?”
司馬邺失笑,“這倒是,是孤疏忽了。雖覺得小名親切,但畢竟當衆呼之不恭……孤記得原先卿有一小字彥士,如今可還用了?”
“這并非父祖所起,不過自己取來交遊,殿下若覺得順耳,叫這個也無妨。”劉隽想起劉藩、劉琨,面上微微露出些許郁色。
司馬邺杏目在他身上流轉了一會,忽而慘淡一笑,“本朝王侯十二便可取字,何況你父祖尚在,遲早有日會為卿取字。孤的生父,倒是給孤起了字,可他卻不在了。想想從前還總覺得既然已過繼給秦王,當衆喊他阿父不妥,常有意避嫌,喊他王叔,可他卻總是笑吟吟地看着孤,從不生氣……如今想來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
他善于察言觀色,劉隽一早便知,卻不知他竟機敏到如此程度,再看他眼中霧氣氤氲,雙睫上都沾着水珠,顯是哀戚至極,不由得慌道,“勾起殿下傷心事,臣有罪。”
“說這些做什麼呢,”司馬邺以袖拭淚,“好在先前在洛陽時,他還來得及給不孝的兒子起字,孤也來得及再喊他一聲阿父。”
他坐直身子,對一旁奴仆道:“取紙筆來。”
又殷切地看向劉隽,“既此番有緣碰見,你又得了梁州刺史的官位,這等好事,很該讓廣武侯知曉。不如修書一封,告知别來景況,免得讓高堂擔憂。”
劉隽張了張嘴,既有些不願講和,不想為此事低頭,又不願拂了司馬邺的面子,更不想在以孝治天下的聖朝落得一個不孝的名聲。
“刺史,”諸葛铨在他身邊低聲道,“若你挂心并州之事,正好也趁此機會稍作安排。”
他這話說中近來心事,劉隽起身,對司馬邺便是一拜,“多謝殿下開解,一語驚醒夢中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