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算得什麼閥主,”劉隽笑着搖頭,“中山劉氏也不是正兒八經的門閥,不過是破落戶罷了。”
索綝心想就你伯父和阿父年輕時候的做派,若當真破落了,都不用等到八王之亂,早就跟着石崇、潘嶽一起身首異處了,可他如今急流勇退,也懶得揭穿他矯情自飾,“白發人送黑發人,其間苦痛難以言喻,現下我也算是看淡生死名利,别無所求了。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我那女兒。”
他不說還好,一提及索後,劉隽便有些不自在,司馬邺本就對後宮冷淡,而據他留在宮内的暗探密報,自從與他有了些苟且,更是一次都未再去過了。
可這些都不足為外人道也,劉隽飲了口酒,“怎麼,難道杜貴嫔又對殿下不敬了?”
索綝慘然一笑,“當年我便不該将她送入後宮,尋個如司空這般品貌雙全的俊彥嫁了,也好過在這宮中日日奏那長門怨不是?”
劉隽勉強寬慰道:“不論如何,隻要她安守本分,中宮之位都是安若泰山……”
“前朝甄後出自河北巨族,又育有嫡長,還不是被郭後取而代之?”索綝索然道,“彥士高飛遠舉、不可限量,又和陛下是心腹之交,我隻求彥士看在我這張老臉的份上多加照拂,隻求我兒能保全性命。”
他不說,劉隽也不會輕易讓司馬邺廢後,當下便道:“索公安心,隽心中有數,定會勸谏陛下,絕不會讓他為美色所惑。”
索綝點頭,将杯中酒飲盡,長歎道:“梁州祖士稚聽聞尊侯兇信,聽聞大病一場,熬不了多少時日了。”
自從離開梁州後,劉隽便再未見過祖逖,可書信往來卻從未斷過,又有劉啟等人留在梁州,對他的情況自是一清二楚,“這些年他除去經營梁州之外,還得和司馬睿、李雄周旋,如此勞心費力……”
“又有多少伏枥老骥尚可志在千裡呢?”索綝看着眼前頭角峥嵘的劉隽,“洛中奕奕,慶孫、越石已成黃土,聞雞起舞的祖生亦将凋零,我老了,能做的都已做了。”
他轉身緩步離去,“阿兄在敦煌久候三十載,我也該回去了。”
想起劉遵,劉隽心裡堵得說不出話,咬了咬牙才将淚意忍住。
“司空。”畢恭在一旁出聲提醒。
劉隽一擡頭,就見高堂之上已增設了一席,與麹允、杜耽平起平坐,可又仿佛離天子更近一些。
他看了看九重玉階上的司馬邺,雖面目模糊但卻身子前傾,毫不掩飾的張望。
劉隽低頭笑了笑,舉步向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