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松直忽然又氣惱起來,什麼嘛?說不用就真的不用了?他可以直接來上嘛,打人的時候沒見他這麼好商量!
在心裡罵了一通程老師之後,程松直拿了藥過來,随便噴了幾下,也不敢揉,趴着看了會書,就直接睡着了。
因為段考考得還不錯,數學破了百,程松直免去一頓打,周末就到青山湖公園的輪滑場裡放開玩了。
看到他的新鞋,那個女孩子死纏爛打地撺掇他報了名。程松直紅着臉去報名,一再說自己的技術超級爛,肯定第一輪就會被刷下去。
這不是自我貶低,是因為他看過這群人滑,跟自己不是一個水平。
“我們可以教你啊!再說了,我們也是玩玩嘛!”這個女孩子是N大輪滑社團的,今年大一,非常喜歡這項運動,人也很熱情,每次都揪着程松直聊天。
“程松直!”
程松直扭頭看去,發現是尤嘉楠,他怎麼到這裡來了?
尤嘉楠小跑過來:“我聽孟承雲說你買了新輪滑鞋,來跟你玩。”
尤嘉楠還是跟往常一樣穿着白襯衫,今天換了條黑色的運動褲,依舊顯得幹幹淨淨,和煙塵氣很重的輪滑場格格不入。程松直看他背着包跑過來,還真的掏出了一雙輪滑鞋,非常驚訝:“你會嗎?”
尤嘉楠搖搖頭:“不會,但是我們小學學過滑冰,應該差不多。”說着就開始換鞋。
純白鞋面,金色描邊,一看就不是便宜的鞋。程松直有時候非常羨慕尤嘉楠,不是因為他們家有錢,是因為他爸爸什麼都舍得給他。
“要扣緊一點,算了,我來。”程松直坐下來,幫他扣緊了鞋子,尤嘉楠皺皺眉:“有點緊。”
“是這樣的,安全一點,來吧。”
雖然沒學過,但尤嘉楠的平衡能力早在小學時就得到了鍛煉,單排輪上腳一會,他就摸到了感覺,一步一步往前試探着,程松直要拉他,他也不給:“你去玩吧,不要管我。”
說是這麼說,但程松直不放心,還是在他旁邊滑來滑去,省得他摔了都沒個人管他。
尤嘉楠很快掌握了技巧,可以慢慢溜,他滑到圍欄邊,突然笑着大叫道:“爸爸不要看我!”
程松直一擡頭,才發現尤嘉楠爸爸就在外面的椅子上,一直朝他們這邊看。他忽然想起小時候,程老師送他去學輪滑,他也會大叫爸爸,但他從不害羞,隻會喊爸爸快看我。
如今,要喊也沒得喊了。
程松直腳下一用力,轉身滑開了。
第二天就是家長會。程松直這回成績還看得過去,至少家長會上,程老師沒有被各科老師罵,還聽到了一回表揚。
表揚程松直在四月的“衛生·健康”闆報活動中為班級出力,拿了一等獎。老師的投影幕布上是程松直和尤嘉楠還有另一個女孩在闆報前的合影,他們三個是出闆報的主力。
程老師看見那闆報上預防艾滋的标志,莫名心酸。
教室外的程松直也看見老師放的照片了,心裡很不舒服。他想讓程老師知道自己還是記得媽媽的,也在努力變得更好,可是讓程老師知道吧,又顯得矯情,還做作。
他發現自己真的很難再和爸爸好好交流。
家長會結束,程老師提出想去看看他的闆報,程松直沒法拒絕,隻得在前面帶路,沉默不語。程老師遠遠就看到了熟悉的圖,待得走近,一股奇怪的情緒湧上心頭,對時清蘭的懷念,對兒子的欣慰,甚至還有對過去幾年的遺憾,全都混在一起,像一杯味道古怪的飲料。
程松直站在爸爸身後,看他專心緻志的模樣,突然就很希望他回頭來問一句為什麼下面還加了個托舉的東西,或者更直接一點,這是不是一個輪滑鞋。
哪怕很矯情,但他還是想要。
可是程老師似乎沒看出來,隻回過頭給了一句鼓勵:“畫得不錯。”
程松直眼眶有點紅,本應該開心被爸爸誇獎的,可是自己偷偷買輪滑鞋和準備輪滑比賽的事沉重地壓着他,讓他無法發自内心地高興起來,隻是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程老師趁此機會要和他拉進距離,追問道:“想要什麼獎勵?”
程松直沉默了很久,最後搖了搖頭。
夏日的風吹過長廊,吹紅了那個倔強男孩的眼尾。程老師看着孩子欲言又止的模樣,心想,孩子一定有很多很多話要說,但是他什麼也不願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