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程老師沒想打他,好不容易才把小孩哄回來叫了一聲爸爸,他哪裡敢輕易動手?隻是奔波了一天有些累了,加上孩子說那個話他确實覺得不懂事,所以看上去有些不耐煩。可是現在程松直這麼一鬧,他就真的想動手,可是一想到兒子跟他冷戰的樣子,還是算了。
“程松直,你不要激我,”程老師氣不過,狠狠瞪了他一眼,“你也不要以為我怕你再去外婆家,就什麼都遷就你。”
雖然心裡真的有些怕。
隻是程老師沒想到,小孩的不安已經遠遠超過了對疼痛的恐懼,他甯可被打一頓,以證明他與爸爸之間的親密關系,而不願意爸爸因為一句跟别人有關的話就這樣對他。
“那你倒是打呀!我就是不願意,憑什麼他們一個電話就要你過來?就算我出生的時候師爺去過又怎麼樣?他比我重要嗎?!媽媽死的時候你是不是想丢下我到北京來?你不要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程松直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勇氣,一股腦地吼了出來。
程老師看着他,眼神從震驚慢慢變成憤怒,最後隻剩下無盡的失望。程松直也不怕他,梗着脖子和他對視,寂靜了片刻,一聲響亮的“啪”打破了房間的沉寂。
程老師把小孩拖到自己膝上,扒了褲子,狠狠給了他一巴掌。
眼淚掉出來了,好像飛機着陸一樣,程松直覺得安全了,他甚至沒感到這樣的姿勢挨打對于一個十三歲的男孩來說是羞恥的。
“程松直,說話要講良心,你現在不記得師爺以前對你有多好,我也不強迫你做任何事情,但你不能這樣要求我!我是想過要到北京來,但是我從沒想過要丢下你!你就沒想過我會帶着你過來嗎?就算你沒想過,最後為了你一句話,我什麼都放棄了,你到底還想指責我什麼?!”
我沒想指責你什麼,我隻是太害怕了。
其實那一巴掌不算疼,但程松直的眼淚卻一個勁地掉。他不說話,隻是扭着屁股要掙開,程老師心裡正一團火燒着,哪裡容得他躲?一看他扭來扭去的,立刻按緊了他的腰,揚起巴掌,“啪”地落了下去,把**打得凹下又彈起。
程松直的眼淚“啪嗒啪嗒”地落在床單上,迅速将床單暈濕了,很容易讓人誤以為他挨了多重的打或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可其實他隻是五味雜陳,悲喜交加。以這樣親昵的姿勢,又是用帶着溫度的巴掌,恍惚間讓他覺得,他和爸爸跟普通的父子是一樣的,從來沒有那些隔閡與冷漠,也沒有彼此傷害。
“啪啪啪”,巴掌一層一層地給屁股上着色,二十來下過後,兩團肉一片發燙,呈現一片鮮豔的大紅色。
“啪!”
“啊!”程松直終于忍不住叫了一聲,疼痛的疊加難以忍耐。
“你還知道出聲啊!我以為你啞巴了!”說着更重的一巴掌甩了下去。
說真的,這麼大個男孩子,被按在爸爸腿上打,實在很丢人,可是因為那些年的疏離,因為那些疏離而導緻的自我流放,因為這些年的自我流放而産生的恐懼,都讓程松直印象深刻,以至于此後漫長的歲月裡,他甯可丢臉挨打,也不願意忍受那種若即若離的失重感。
“啊!疼!”兩腿忍不住蹬了幾下,程松直覺得屁股要腫了!
“就該疼着長記性,你以為什麼話都可以亂說?”程老師一邊說話一邊打人,手根本不停,别說程松直了,他自己手心都發麻,“你知不知道你這些話說出來,我會······”
我會傷心。
程老師忽然不說了,他想,語言真是神奇的東西,有些詞語,好像想不到就沒有出現,一想到就瞬間出現了,比如說,傷心。
大抵是真的有父子連心這樣的感應,程松直幾乎是一瞬間就知道爸爸要說什麼,眼淚更加洶湧起來,其實這些話說出來,他自己也很傷心。
哭泣的聲音越來越大,到最後幾乎是在嚎了。
程老師有點沒辦法:“程松直,你哭什麼呀?”
哭了一會兒,敲門聲響起來:“程映澤,松兒是不是在哭?”
老房子隔音不好,老師應該聽見了,程老師歎氣,起身去開門,結果門一開就被瞪了一眼。劉巍思往屋裡瞅了一眼,隻見小孩規規矩矩地站在床邊,紅彤彤的臉上分明帶着淚:“對不起……”
劉巍思的心一下就被擊中了,他走進來,擁着孩子:“松兒怎麼了?”
劉巍思沒有聽到他的回答,隻是感覺到自己的衣服一點一點被打濕了。他心疼地抱起小孩,道:“松兒不怕,師爺抱你去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