缰繩十分粗糙,程松直抓得生疼,滿腦子都是不要摔死不要摔死,嘴裡“啊啊啊”地叫,身下的馬卻發狂一般跑起來,慌張之中,程松直感覺腳下的馬镫都踩不住,結果猛然聽到後面牧民在喊“踩住馬镫”,又用力套了進去,腳踝猛地扭了一下。
“抓緊!抓緊缰繩!”
程松直簡直使上了吃奶的勁,一邊跟馬争奪缰繩一邊喊:“快停下!停下!”
馬兒根本不聽指令,直帶着程松直往人少的廣闊草原處跑去,迎着不遠處金色的夕陽,晚風直直刮過來,吹得程松直睜不開眼。
原本是一直低着頭的,可一擡頭,程松直就看見青綠草原上的金色夕陽和五彩雲霞,内心升騰起一股奇異的感動,不知怎麼的,也不怕了,隻由着馬兒跑,假裝自己很會騎馬的樣子。
但是不知道馬跑累了還是感覺到程松直的狀态變化,步子慢了下來,馱着他小跑回去了。
“哇哦!”孟承雲一群人看見程松直回來,尖聲叫喚,夾着口哨聲和笑聲,高興得不得了。
牧民盛來了好大一鍋奶茶和一大盤烤羊肉,男孩子們吃得滿嘴是油,你來我往地朝對方臉上抹油,最後沒一個人是幹淨的。隔壁的遊客給他們送了一些零食,他們清爽地道謝,又回給對方一些自己的東西。
草原上晚上迅速降溫,男孩子們仗着身強體健,穿着薄外套在外頭看星星,結果風一吹,一個個抖得要死,趕緊跑回去裹被子睡覺了。
這麼一天,程松直笑得嗓子都啞了。回到蒙古包裡,靜下心來,他卻突然感到有一種陌生卻令人欣喜的東西從心底生根。
其他人都躺在床上玩手機,程松直自顧自去翻找去前一天在博物院買的明信片,寫了一張。
爸爸,我在希拉穆仁草原,這裡天高地闊,水草豐茂,馬兒通靈。黃昏時我在奔騰的馬背上看見金色的夕陽,想起海子說“太陽太遠了,否則我要埋在那裡”,我想,草原太遠了,否則我要埋在這兒。
寫完明信片,程松直還是非常激動,于是立刻給程老師打了電話:“爸爸。”
“怎麼了?這麼晚還不睡?”
“我們在草原上。”程松直興緻勃勃地跟爸爸說今天的事情,草原多麼遼闊,騎馬多麼快樂,過程多麼驚險,心中多麼感慨萬分,簡直滔滔不絕,“現在腳踝還有點疼,不過還能走路,等明早起來再看看,我還給爸爸寫了明信片,明天到市裡了就給爸爸寄回去,應該可以收到。爸爸,你在聽嗎?怎麼這麼久都沒反應?”
“程松直,”那頭一出聲,就讓程松直心頭一跳,“所以你一個從來沒騎過馬的人,居然在草原上亂來,差點從馬上摔下來,還扭了腳?”
呃……好像是這樣的。
“爸爸。”帶點懇求的語氣,連躺在一旁的孟承雲都忍不住轉頭看了一眼,“我,哎呀,就是好玩嘛!”
“好玩你就連命都不要了?”
“沒有那麼誇張啦!”
“你們什麼時候回來?”
“啊?應該還要三四天吧。”
“你回來了我再跟你慢慢談。”
程松直挂掉電話,神思不屬,本想跟爸爸分享自己的快樂,結果卻讨了一頓打,早知道不說了。為了這個,程松直接下來幾天都沒玩好,一直在想怎麼才能逃過一劫,直到同伴們準備買票回家的那天,程松直靈機一動:“我不回家了!我要去我師爺那裡!”
去一個爸爸絕對打不到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