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葉！”

不知過了多久，渾身麻木、維持不住跪姿的程松直被這一聲喊回了神。他木木地擡起紅腫的眼，動動嘴唇，卻沒有發出聲音。

師母。

“老葉你回來沒有？”師母在外頭喊，過了一會才打開書房門，“老葉！哎？松兒！松兒你怎麼回事？快起來，你跪着做什麼？老葉罰你跪了？這個死老葉，怎麼回事呢？人影沒有，讓小孩在這兒跪！趕緊起來，别怕你老師，師母給你撐腰，你老師罵你了是不是？！”

程松直被師母生拉硬拽起來，可膝蓋根本站不住，腿還沒抻直，就一個打彎差點摔下去，勉強扶着桌子才沒有磕到。

程松直疼得沒知覺了，師母罵什麼也不知道，隻是要拿書包。師母哪能讓他拿？扶着小孩道：“你别忙，你坐着，歇會，師母做飯給你吃。”

程松直木然搖搖頭，嘶啞着聲音道：“不用了。”

沒有老師了，當然也就沒有師母了。

師母隻覺奇怪，小松兒在這裡好幾年，老葉怎麼生氣的都有，小孩被打得起不來床的次數也不少，可從來沒有這樣的。

她看着小孩一路扶着牆，硬是背上書包，然後一步步往書房外走。

“松兒，你着什麼急啊？你歇會走，你這腿還抖着呢！”

程松直根本聽不見任何挽留，每走一步，酸麻的脹痛就從小腿一直往上傳，牽拉着神經，讓他幾乎要哭出來。

但他還是一步步離開了老師家。

也許，以後再也沒有機會進那間書房了，也沒有機會在那裡脫褲子挨打了。

他忽然想起老師家的冰箱裡各種各樣的飲料，那是老師和師母給他買的，每次他快喝完了，就會補上新的。可是，他可能再喝不到了。

下樓梯艱難非常，程松直感受着雙腿的複蘇和刀割般的心痛，慢慢地回了家。

家裡也很安靜，爸爸好像沒回來，程松直沒心情關心爸爸，兀自回了房間，像個木偶似的爬上床躺着了。

他想和老師說話，想和師母說話，想和姐姐說話，仿佛隻要和他們當中任何一個人說上話，他和老師之間的關系就不會斷。

可是，老師不要他了，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跟師母解釋這些事。躺了一會兒，他拿出手機，顧不上看其他消息，給葉曉去了個電話。

“姐姐。”

葉曉乍然聽到弟弟嘶啞的聲音，吓了一跳：“你怎麼了？病了？”

“沒有，”姐姐的關心幾乎讓程松直落淚，他強忍着鼻尖的酸澀，盡量平穩聲音，“我跟老師吵架了。”

“老葉又把你怎麼了？”

程松直吸吸鼻子，開始講自己早戀被抓又瞞着老師地下戀的事，聽得那頭的葉曉一愣一愣的，最後隻給了一句“卧槽”。

果然，連姐姐也覺得不可思議。

“程松直，本來當老葉的課代表就很難了，你們倆真牛逼啊，兩個數學課代表在老葉眼皮子底下談戀愛。”葉曉說了一會，才反應過來程松直應該很傷心，又趕緊安慰道，“算了，沒事的，老葉氣幾天就過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

程松直眼角滲出一顆淚，落在鼻翼上，冰冰涼涼的：“姐姐，我真的、真的很喜歡她，我第一次……”

我第一次喜歡一個女孩子。

葉曉歎聲氣，道：“這件事在你們程老師那裡估計有得說，但在老葉這，不可能。”

程松直擡手捂住眼睛，眼淚卻源源不斷往外湧。葉曉生怕他情緒失控，不住安慰他，可隻聽到程松直敷衍的應答，沒一會兒就把電話挂了。

程松直把手機放在床頭，渾身力氣都被卸掉了似的，連手也擡不起來，他用腳卷着被子，把自己蜷成了一團。